鐵線蓮的新芽在窗臺上蹭著玻璃,我正翻著機床維護日志,車間廣播突然響了:"全體技術崗人員注意,今下午三點到大禮堂領"df精英賽"通知。"筆桿子"啪"地砸在本子上,墨點暈開個小蘑菇――終南山的絕密調試要選人,這比賽來得比預料中急。
大禮堂的門一推開,氨氣味混著人聲涌出來。
青年組的小孫攥著通知直撓頭:"筆試占七成?
全是理論公式?
咱天天跟扳手打交道,誰背得出材料應力系數表?"他旁邊坐著的學徒工小張更慘,鼻尖沾著機油,正拿圓珠筆在通知背面畫機械圖打草稿,紙角被戳得全是洞。
林小川擠過來時,藍布工裝兜里鼓鼓囊囊――掏出來是個皺巴巴的筆記本,封皮寫著"參賽人員統計"。"我問了二十三個報名的,能完整答完筆試的......"他喉結動了動,指甲掐進本子里,"就四個半。"最后那個"半"字輕得像嘆息,我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墻角蹲著個戴眼鏡的小年輕,是上個月剛分來的大學生,正捧著本《機械原理》啃,嘴唇都咬出印子了。
比賽那天飄著細雪。
大禮堂舞臺中央擺著實操設備,液壓平臺蒙著防塵布,像頭沉睡的鐵獸。
我站在評委席后排,聽見身邊幾個外聘專家扯著嗓子說話:"現在的工人就知道悶頭干活,理論基礎太差。"其中戴金絲眼鏡的老教授敲了敲桌上的考卷,"等會兒看筆試成績就知道,到底誰有真本事。"
實操環節輪到林小川時,下面突然靜了。
他從工具包里掏出個破木箱,掀開蓋―竟是用廢舊儀表改裝的零件,電線纏得像團亂麻。"我做了個動態應力模擬器。"他抹了把額角的汗,螺絲刀在金屬片上跳著舞,"傳統壓力測試得拆三次設備,現在......"扳手"咔"地擰緊最后顆螺絲,"二十分鐘夠不夠?"
計時員剛喊"開始",他手里的表筆就貼上了測試點。
指針擺動的速度比我心跳還快,臺下傳來抽氣聲――那是朱衛東,他扒著前排椅子,眼睛瞪得溜圓,工裝領口都扯開了。
二十分鐘后,林小川直起腰時,后頸全是汗,可液壓平臺的壓力分布圖已經整整齊齊鋪在桌上。
老教授推了推眼鏡:"這......這方法倒是取巧。"
最終排名貼出來那天,大禮堂的暖氣突然燒壞了。
我盯著公告欄上的"第六名",林小川的名字在"第一名"李學明(應屆畢業生,筆試滿分)下面壓成個凹痕。
朱衛東的拳頭"咚"地砸在墻上,臉紅得像爐子里的炭:"選會背書的狀元?
老子當年修蘇聯老機床時,書里可沒寫飛輪卡殼怎么拆!"他轉身時帶翻了長條凳,"哐當"聲驚得后排的學徒工小紅抹起了眼淚。
夜里十點,技術科的燈還亮著。
蘇晚晴推門進來時,懷里抱著半人高的評分表,發梢沾著雪粒子。"你看。"她把表拍在桌上,手指戳著林小川的實操評分欄,"95分被改成78,老羅的伺服閥校準直接寫"不規范操作,零分"。"她摸出個卡帶機,按下播放鍵――畫面里老羅閉著眼,手指在針閥上輕輕一旋,油滴成線卻沒濺出半滴。"這叫不規范?"她的聲音在發抖,"他閉著眼都比那些書呆子擰得準!"
我盯著屏幕里老羅的手,那雙手指節變形,指甲縫里永遠嵌著黑油,可此刻在鏡頭下卻穩得像精密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