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收到晚晴的電報:“抵達703,對方技術主任王建國,態度冷淡。”我盯著“冷淡”兩個字,想起六年前在四川支援時,也遇到過這種“正規軍看不上土辦法”的主兒。
當時我們修好了被雷劈壞的發電機,那主任還梗著脖子說“僥幸”,結果月底車間停電,他半夜敲開我宿舍門,手里攥著我畫的電路圖,耳朵尖紅得像爐子里的鐵水。
第五天中午,小孫抱著一摞電報沖進來,額頭上全是汗:“林總!703那邊三次重啟失敗,爐溫不穩!蘇科長讓傳西南1969年電壓波動案例集――”他翻到最后一頁,聲音突然低了,“還有,王主任把他們的維修日志拍過來了,小川在后面標了紅,說每次故障都在電壓波動后第三分鐘……”
我接過日志復印件,手指劃過那些歪歪扭扭的記錄。
第三分鐘,第三分鐘……這數字像根針,猛地扎進記憶里――1970年西南暴雨,變壓器被淹,我們守著爐子三天三夜,發現感應線圈的諧振延遲正好是2分58秒。
當時晚晴舉著秒表,手凍得直抖,說“林工,這數兒得記死了,下回說不定能救命”。
第七天凌晨,床頭的電話突然炸響。
“成功了!”晚晴的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雀躍,“爐溫穩定在850度,王主任剛才握著老羅的手,說‘老師傅,您這游標卡尺量的不是螺絲,是咱們的命’!”
我摸著下巴笑,想起老羅那把跟了他二十年的游標卡尺。
有回晚晴開玩笑說“羅師傅,您這卡尺比您老伴兒還金貴”,他紅著臉反駁“我老伴兒可不會幫我量出接觸電阻”,結果下工就往家跑,說是要給老伴兒買塊花布賠罪。
返程那天的電報是小川發的:“老電工追著火車跑了半里地,塞給我個筆記本,說要補第四條要點。我給了他那張移動電源圖,右下角寫了‘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師傅’――您猜怎么著?他看了直抹眼淚,說‘像,太像我師父當年教我的了’。”
我把電報貼在胸口,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廢料堆,有個老鉗工偷偷塞給我半塊烤紅薯,說“小子,技術這東西,要像紅薯,埋得深才能甜”。
后來我才知道,他因為成分問題被下放到廢料組,半年后就去世了,臨終前把工具箱托付給我,里面有本磨破邊的《機械原理》,扉頁寫著“傳給肯學的人”。
北京的秋夜來得早。
我站在東風項目新實驗室門口,墻上剛掛上《dfht動態調控法操作指南》,其中一段參數曲線旁的標注讓我瞇起眼――“參考南方多廠區實踐數據集v3.2”。
字體是晚晴的,她總愛把“參考”寫成“參保嫡庋芯墑櫚奈兜饋
走廊的聲控燈突然亮起,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轉身往實驗室里走,白大褂下擺掃過地面,發出沙沙的響聲。
路過資料室時,張工抱著一摞檔案出來,沖我點頭:“林總,西南廠說下個月翻修實訓樓舊檔案室,讓咱們派個人去驗收。”
“好。”我應著,腳步頓了頓,“讓小孫去,他眼尖。”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