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風卷著電報紙角,刮得小孫的手電筒光直晃。
我盯著“冷卻系統爆炸”“新型導彈殼體熱處理線”那兩行字,后槽牙下意識咬得發緊――這熱處理線是東風項目的關鍵,要是廢了,下半年的試驗彈生產至少得拖三個月。
“林總,蘇科長已經在聯系西南廠調人了。”小孫吸了吸凍紅的鼻子,“她說您十年前寫的《應急供電備忘錄》還在技術科鐵皮柜里,用藍布包著的。”
我摸了摸褲兜里的舊扳手,柄上的凹痕硌得指腹生疼。
十年前在紅星廠廢料堆修第一臺機床時,就是這把扳手,當時銹得連螺絲都擰不動,我蹲在雪地里磨了半宿,磨得掌心全是血泡。
后來用它修好了307車間的老銑床,廠長拍著我肩膀說:“小同志,技術這東西,攥在手里是死的,傳出去才是活的。”
床頭的老座鐘“當”地敲了兩下。
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軍大衣,領口還留著晚晴上次來北京時帶的茉莉香。
她總說我這衣服有股機油混著鐵銹的味兒,可每次來都要抱著它坐會兒,說“聞著踏實”。
電話鈴在凌晨三點十七分響起。
“林工,我是晚晴。”她的聲音帶著金屬電流聲,應該是在車間總機打的,“廠部今晚送來匿名信,說再擅自輸出非標流程就取消年度評優。”
我捏著話筒的手緊了緊:“你打算怎么辦?”
“剛才小川把新印的《設備維護常識手冊》塞進工具箱夾層了。”她輕笑一聲,背景里傳來鐵皮柜關門的悶響,“封皮是我讓文書科老王特意換的,他還嘀咕‘好好的技術手冊裝什么孫子’――對了,老羅把您當年教的接觸電阻粗判法抄在煙盒背面,塞給朱衛東了。”
我望著窗臺上那盆晚晴去年送的綠蘿,葉子邊緣有點發黃。
她總說這植物皮實,可每次出差都要打電話叮囑我“少澆點水”。
“注意安全。”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啞,“西北的風大,別像上次在云南似的,把圍巾吹跑了。”
“知道啦。”她應得輕快,可話筒里突然傳來紙張翻動聲,“對了,小孫剛才送來您十年前的筆記本,我翻到1965年那頁,您寫‘技術沒有野路子,只有會不會用的人’――我抄在任務本第一頁了。”
掛了電話,我對著墻根的舊木箱發了會兒呆。
那里面裝著從紅星廠帶出來的所有東西:修機床時用的斷鋸條、第一次獨立設計的卡具草圖、晚晴送的第一封情書(用車間便簽紙寫的,字歪得像被風吹過的電線)。
最底下壓著張照片,是1968年勞動競賽后,我們廢料處理組的人擠在車間門口拍的,老羅的帽子戴反了,晚晴的辮子上沾著鐵屑,我蹲在最前面,懷里抱著那臺修好的老銑床的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