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套著藏青鐵路制服,袖扣磨得發亮:“小林,不是我不幫,現在查得嚴,帶技術資料出京――”
“舊報紙。”我把布包推過去,“里面是我攢的舊報紙,邊角畫了點涂鴉,給西南廠的小年輕解悶用。”布包最上面壓著一張《人民日報》,頭版是“工業學大慶”的通欄標題,底下墊著六張謎題卡。
老吳翻了翻,笑了:“行,我讓貨運科的小王掛在西南的慢車上,到了讓他塞在配電室的應急角――那地方我熟,當年和老羅偷摸抽煙的地兒。”他掏出寄件單,我在備注欄寫:“交電氣班老羅,拆封前請召集青年組集體閱卷。”
“夠謹慎的。”老吳拍了拍布包,“你放心,這包到不了審查科,我讓小王貼‘廢舊資料回收’的標簽,走后勤通道。”
我遞過去半包大前門,老吳推回來:“留著你自己抽,進了基地可沒這口福。”
回到房間,床頭的電報機震了震。
是蘇晚晴發來的:“晨會模擬線故障,已解決。”簡短的七個字,我盯著看了十分鐘。
想象里的西南廠區該是這樣:晨霧還沒散,林小川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工裝,正帶著實習生巡檢。
鍛壓車間的轉角處,新來的小趙手忙腳亂,氣動閥“嗤”地泄了壓,模擬線的紅燈一盞盞亮起來。
朱衛東應該在附近,他的工具箱永遠掛在腰間,聽見動靜就大步流星趕過來。
我能看見他皺著眉,喉結動了動――當年我第一次修沖床手忙腳亂時,他也是這樣,沒罵我,只說:“三點定位!先鎖主軸,再查氣路,后報狀態!”
現在他該是沉聲道:“三點定位!先鎖主軸,再查氣路,后報狀態!”小趙的手抖了抖,卻沒慌,跟著喊:“主軸已鎖!”旁邊的小吳貓著腰查氣路:“2號氣管漏了!”七分鐘后,模擬線重新發出嗡鳴,比故障前還穩當。
蘇晚晴站在人群外,筆記本翻到新一頁。
她該是看見小趙擦汗時嘀咕:“按《重建手冊》第三條處理,準沒錯。”又看見小吳擰螺絲時哼著調兒:“林工說過,螺絲要分三次擰緊。”她筆尖頓了頓,在“本周問題”欄下新加了一行:“金句――我們不說‘林工說的’,但我們做的,都是他教的。”
三天后簽保密協議時,廠部的空調機“咔嗒”響個不停。
負責人推過來的檔案袋封條上,蓋著“絕密”的紅章。
我盯著自己的名字,“林鈞”兩個字被黑筆涂得看不清,旁邊寫著“0726”――新的代號。
“還有什么要求?”負責人摘下眼鏡。
“西南廠的‘影子工程師’輪訓班,下季度的教材。”我指了指協議附加頁,“小孫的工況日志,您看過的,他連食堂蒸包子的時間都記――這種腦子,該多看看新資料。”
負責人笑了:“你上次提過,已經加進備注了。”
走出廠部大樓時,風卷著梧桐葉打旋兒。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