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縷塵埃都帶著審視的重量。
廢料區騰出來的這間小屋,與其說是試驗間,不如說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而我們,就是想在這個角落里點燃一把新火。
李衛東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他像個虔誠的信徒,最后一次撫過每一根親手連接的電纜。
自制的穩壓器發出輕微的嗡鳴,模擬負載的指示燈穩定地閃爍著綠光,一切看起來都完美無缺。
“準備好了。”他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我,眼神里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和期待。
我點點頭,聲音沉穩:“合閘。”
他猛地推上閘刀!
電流“滋”的一聲涌入線路,儀表盤上的指針瞬間跳動,穩穩地指向預設值。
成功了!
李衛東和幾個幫忙的老鉗工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十分鐘,只要穩定運行十分鐘,這次低壓配電閉環測試就算初步告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子里只有設備運行的單調聲響。
第九分鐘,第十分鐘……就在李衛東的嘴角剛剛咧開一個弧度時,“啪”的一聲炸響,像一聲清脆的耳光,狠狠抽在每個人的臉上!
總保險絲的位置爆出一團刺眼的火星,伴隨著焦糊味,整個小屋瞬間陷入黑暗和死寂。
“怎么回事!”李衛東第一個沖上去,聲音都變了調。
“別慌,拉閘,檢查線路。”我立刻命令道,心頭卻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半小時后,換上新的保險絲,仔細檢查了所有能檢查的地方,確認沒有任何短路或接線錯誤。
我們進行了第二次嘗試。
結果如出一轍。
同樣是在十分鐘左右,“啪”!
又是一團火星,又是一片黑暗。
團隊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原因的失敗。
李衛東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喃喃道:“沒道理啊,所有參數都計算過,裕量留得足足的,怎么會連續過載?”
“再來一次。”我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這一次,我親自盯著配電箱。”
第三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保險絲上。
我幾乎是把臉貼在了配電箱的觀察窗上,眼睛一眨不眨。
電流通過,設備運行,一切正常。
一分鐘,兩分鐘……當時間走到第八分鐘時,我終于看到了!
保險座的銅質螺栓上,隨著溫度升高,滲出了一絲油光。
那是一層被涂抹得極薄、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觀的黃油!
就是它!
黃油在常溫下是絕緣體,但隨著電流通過,螺栓發熱,黃油融化,在接觸面形成了一層油膜。
這層油膜急劇增大了接觸電阻,導致局部溫度驟升,熱量無法散發,最終造成了保險絲過載熔斷的假象!
“這是蓄意破壞。”我下意識地吐出一個詞,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改口,“有人在搞破壞,不想讓我們試下去!”
李衛東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一拳砸在旁邊的鐵架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是誰?是哪個狗娘養的!”
李衛東咬著牙,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查監控?”
我苦笑一聲,環顧這間簡陋的小屋。
這里是六十年代的紅星機械廠,不是二十一世紀的智能車間,哪來的監控?
唯一的線索,只有門口那本皺巴巴的值班日志。
我一把抓過日志,借著手電筒的光飛快地翻閱。
果然,在每次我們測試的前一天深夜,登記表上都出現了一個不屬于我們項目組的名字。
進出理由寫得冠冕堂皇:“設備巡檢”,但那簽名卻歪歪扭扭,像是刻意為之,根本辨認不出是誰。
“恐怕是某些‘老同志’,覺得我們這些年輕人躥得太快,礙了他們的眼。”一直沉默的蘇晚晴忽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
我合上日志,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既然對方在暗處,那我們就把他們引到明處來。
第二天一早,試驗間門口貼出了一張告示,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因核心設備老化,屢次測試失敗,現暫停試驗,待上級審批采購新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