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反光。
特別是在月光或車燈下,能照見車身底部輪廓。
我盯著照片看了足足十分鐘,忽然笑了。
“小林,”我抬頭看他,“你帶相機了嗎?”
他點頭,又趕緊搖頭:“帶了……可班長說不能私拍……”
“不是私拍。”我站起身,走到桌前鋪開圖紙,在那個轉彎點重重畫了個圈,“是意外曝光。底片報廢很正常,對吧?”
他瞪大眼:“你要……再去拍一次?”
我沒有回答,只是拿起筆,在日志本上寫下一行字:
“夜間運輸任務g―721,預計出發時間:周四凌晨三點四十五分。”
然后合上本子,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
風穿過廠區鐵皮屋頂,發出嗚咽般的響聲。
這場戲,該收網了。
周四凌晨四點,風比白天更冷,像刀子一樣貼著地面刮。
我和小林趴在磚窯東側的土坡后頭,枯草扎得臉生疼,但誰都不敢動。
我盯著腕表,秒針一格一格跳過――三點四十五,吉普車沒動;四點零七,遠處終于傳來引擎低沉的轟鳴。
來了。
一輛深綠色吉普緩緩駛入廢棄磚窯區,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音在寂靜夜里格外刺耳。
車燈熄了,只留一點昏黃的余光映著荒草。
王老虎從駕駛座下來,動作熟稔地繞到后門,供銷社那個副主任也從暗處鉆出來,手里抱著個鼓囊囊的麻袋。
交接就在一瞬間。
“拍!”我低聲說。
小林的手指猛地按下快門――
“啪!”
閃光燈炸亮的剎那,整個荒原仿佛被雷劈中。
王老虎整個人一僵,猛地扭頭,眼睛直勾勾盯向我們藏身的方向。
“誰?!”
他怒吼一聲,拔腿就沖。
“跑!”我拽起小林翻身就滾下土坡,兩人連滾帶爬翻過廠區矮墻。
身后腳步聲、罵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幾乎要撞出胸口。
膠卷不能丟,這是唯一的鐵證。
翻墻時小林摔了一跤,相機差點脫手,我一把搶過來塞進懷里,一路狂奔到鍛壓車間。
沒人敢開燈,黑燈瞎火摸到三號機床,撬開油槽蓋,把膠卷塞進最底層的廢油泥里。
“這……這能行嗎?”小林喘著粗氣,聲音發抖。
“油泥隔光防潮,三天內不會壞。”我靠在冰冷的機身上,慢慢平復呼吸,“而且沒人會想到,證據藏在每天運轉的機器肚子里。”
他看著我,眼神變了,不再是那個怯生生的新兵蛋子,而是……一種近乎敬畏的東西。
第二天中午,我把洗好的殘片交給小林――其實是故意用強堿液腐蝕過的底片,只留下半截車牌和交接輪廓,其余一片模糊。
“拿去軍管組,找張組長。”我說,“就說:‘我不該私拍,可這張底片沖洗失敗,只顯出這些……但我懷疑,有人倒賣軍需物資。’”
他咬著牙點頭走了。
周五晚上八點,警笛都沒響,審查組直接沖進運輸隊辦公室。
十分鐘后,全廠廣播突然中斷播音,插播一條緊急通知:“現對運輸隊隊長王老虎實施停職審查,相關違紀行為正在核實。”
人群炸了。
更狠的是,趙工居然主動作證――上周鑄造線因缺銅停擺六小時,導致新型迫擊炮彈殼加工延誤,軍方催貨電報都來了三封。
而王老虎那邊,偏偏那兩天給地方車隊批了“臨時調度令”。
巧合?鬼才信。
最致命的,是他們在王老虎抽屜夾層里搜出一本記賬本。
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林鈞免票三個月”、“劉瘸子斷油一周”、“老耿兒子上學名額換兩袋白面”……
一條條,一筆筆,全是拿國家資源換人情、壓異己的黑賬。
當場,軍管組組長拍案而起:“這是典型的利用職權搞小山頭!動搖軍工根基!”
宣布暫停職務那一刻,王老虎臉灰得像紙,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散會后,我剛走到宿舍門口,劉瘸子帶著三個徒弟站在那兒,一句話不說,齊刷刷立正敬禮。
“林技術員。”劉瘸子聲音沙啞,“以后您畫的圖,我們免費焊!”
我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夜風吹過廠區,遠處汽笛長鳴,劃破寒夜,像一聲遲到的勝利號角。
可就在我轉身進門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倉庫拐角――老耿蜷在地上,半個身子倚著門框,手里還攥著一把銹螺絲。
他不動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