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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干部服也是工裝改的

      軍品車間的電鈴還在響,像一根繃到極限的鋼絲,在我耳邊尖銳地嘶鳴。

      廣播里重復的指令冰冷而急促,可我的心跳比那更急。

      見習技術員?干部待遇?

      昨天那份任命通知還揣在懷里,熱乎勁兒還沒散,今天就要面對一場能把我當場掀翻的風暴。

      我一路小跑沖進技術科會議室,門還沒關上,就聽見趙德貴拍著桌子吼:“三十門炮已經交付!總部要追責了!誰來擔這個責任?啊?!”

      屋子里擠滿了人,技術科的、車間的、質檢的,一個個臉色鐵青。

      墻上掛著的63式迫擊炮結構圖,此刻像一張懸在頭頂的死刑令。

      桌上擺著幾根裂開的炮閂體,斷口猙獰,像是被無形的手從內部撕開。

      “鍛造溫度控制不當!”一位老工程師指著金相報告,“晶粒粗大,典型的過熱組織。”

      “不。”我開口,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轉過頭來。

      我蹲下身,拿起一塊斷裂試樣,對著光細看。

      “晶粒很細,分布均勻――這不像過熱。倒像是……殘余應力釋放不均。”

      空氣一靜。

      趙德貴冷笑:“林鈞,你才當幾天技術員?金相分析是你能隨便質疑的?”

      我沒理他,只問:“最近三個月熱處理工藝記錄呢?我要看原始數據。”

      “涉密流程。”他眼皮都沒抬,“你沒權限。”

      我攥緊了拳頭。

      沒有數據,全是空談。

      可就在這時,一只素白的手輕輕推過來一疊紙。

      是蘇晚晴。

      她低著頭,指尖微微發顫,卻把一沓手抄的熱處理曲線圖塞進了我手里。

      邊緣一行小字,墨跡未干:

      “昨晚抄的,別讓他們知道。”

      那一瞬,我喉嚨發緊。

      她一個技術科正式編制的技術員,為了幫我,甘冒泄密風險連夜謄抄。

      我不知她是怎么熬過來的,只知道這張紙,重得像一塊鋼板。

      當晚十一點,廠區早已熄燈。

      我和韓建國溜進理化室――他是三級工,突擊隊里的實誠人,聽說我要查問題,二話不說扛著工具箱就跟來了。

      “林哥,真沒事?”他壓低嗓音,“趙主任說了,誰亂動試樣,一律處分。”

      “出了事我扛。”我說,“但咱們不能讓前線戰士用有隱患的炮。”

      我們悄悄取出留存的炮閂試樣,架上我白天趕制的撓度儀――一根改裝過的千分表加杠桿系統,精度不夠高,但在沒有電子設備的年代,夠用了。

      一點點加載,記錄變形曲線。

      指針緩緩偏轉。

      突然,在退刀槽根部位置,撓度突變!

      “這兒!”韓建國瞪大眼,“應力集中點在這兒!”

      我盯著曲線,腦子里電光火石般閃過前世的記憶――某型高壓容器因冷作硬化引發疲勞斷裂,事故報告里赫然寫著:“加工表面殘留壓應力層被破壞,成為疲勞源起始點。”

      難道……

      我立刻沖回廢料庫,翻出幾個報廢的舊炮閂,拆解后帶到顯微鏡下觀察。

      燈光下,銑削刀痕清晰可見。

      我的心猛地一沉。

      刀痕方向,與主應力方向垂直。

      這是抗疲勞設計的大忌!

      相當于在金屬皮膚上劃了一道道“傷口”,每一發炮彈擊發時的巨大沖擊,都會讓這些“傷口”越撕越大,直到轟然斷裂!

      不是材料問題,也不是鍛造問題――是加工工藝害了它!

      第二天清晨,我把《炮閂加工工藝修正案》拍在會議桌上。

      “建議兩點:第一,將直角退刀槽改為r3圓弧過渡,降低應力集中系數;第二,調整銑削走刀路徑,確保刀痕方向與主應力方向平行,保留冷作硬化層的強化作用。”

      全場嘩然。

      趙德貴猛地站起:“你瘋了嗎?改動軍品工藝?上面批了嗎?圖紙改了嗎?你要負得起這個責?!”

      “我可以簽軍令狀。”我直視著他,“若改進后仍出現批量裂紋,我自愿撤職查辦,永不參與軍品項目。”

      會議室死寂。

      梁副廠長坐在角落,一直沒說話。

      此刻他緩緩開口:“給你三天時間。先做五件驗證件,送交靶場實爆測試。”

      消息傳開,整個廠區炸了鍋。

      “林技術員怕是要栽了……”

      “炮是什么東西?那是要命的!他敢拿這個賭?”

      “聽說連蘇技術員都偷偷幫他抄記錄,嘖,倆人是不是……”

      風風語四起,但我已無暇顧及。

      成敗在此一舉。

      可當我拿著新工藝單走進銑床車間時,操作工老劉卻把刀具一扔:“我不干!要是切壞了毛坯,我全家一個月的糧票都賠不起!”

      其他工人紛紛低頭避開我的視線。

      沒人敢開機。

      我知道他們在怕什么――在這個年代,一個失誤就是“破壞生產”,輕則處分,重則下放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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