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時間去想他們為什么會同意,機會就在眼前,我必須抓住!
在無數道懷疑、好奇、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我走向了工具柜。
沒有現成的墊片,我就自己做!
我找到一塊廢棄的銅板,用劃線盤畫好尺寸,然后跑到角落一臺閑置的臺鉆旁。
所有人都以為我要用臺鉆鉆孔,但我卻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個自制的、用高速鋼磨頭改的小型立銑刀,裝在了鉆夾頭上。
我將銅片用平口鉗固定,小心翼翼地開啟臺鉆,竟然硬生生把一臺臺鉆,當成了一臺簡易的小銑床,開始對銅片進行修磨!
“嘶――”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種操作,簡直聞所未聞!
我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手中。
金屬切削的嘶嘶聲,在我耳中變成了最動聽的音樂。
我沒有精密的測量儀器,只有一把游標卡尺和我的手。
每一次下刀,每一次打磨,銅片的厚度變化,都通過指尖的觸感,清晰地反饋到我的大腦里。
0.05毫米的誤差,對我來說,就像黑夜里的燈塔一樣醒目。
十分鐘,二十分鐘……一組厚度分別為0.5毫米和0.2毫米的銅墊片,在我手中誕生,表面光滑如鏡。
接下來是拆卸、清洗、安裝。
我的動作快而穩,每一個螺絲的扭矩,每一個零件的順序,都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當嶄新的墊片被我小心翼翼地裝入合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合上箱蓋,擰緊最后一顆螺絲,對王主任點了點頭:“主任,可以試車了。”
王主任顫抖著手按下了啟動按鈕。
“嗡――咯楞楞――”
車床啟動,主軸箱里依然傳出了輕微的震動和異響!
“我就說不行吧!”人群中有人立刻喊道。
王主任的臉色“刷”地一下又白了。
但我卻異常鎮定。
“別停!”我大喊一聲,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主軸箱外殼上,閉上了眼睛。
不是齒輪的問題,是動態不平衡!
因為加了墊片,改變了原來軸系的質量分布!
我立刻睜開眼,拿起記號筆,在高速旋轉的飛輪邊緣上,憑借剛才聽到的震動頻率和方位,迅速畫了兩個標記。
“拿手電鉆來,5毫米鉆頭!”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我對著那兩個標記,直接在飛輪上鉆了兩個不到半公分深的淺孔。
這簡直是瘋了!
在飛輪上打孔減重來找平衡,這種神乎其技的手法,他們只在傳說中的頂級老師傅那里聽說過!
當我放下電鉆,奇跡發生了。
那惱人的震動和異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平穩而均勻的“嗡嗡”聲。
我撿起一根鐵棒,放在車床頭,鐵棒紋絲不動!
我隨手夾持了一個廢料棒,開動走刀。
車刀切削金屬的聲音,不再斷斷續續,而是發出連貫悅耳的“唰唰”聲,銀亮的鐵屑像卷曲的緞帶一樣均勻飄落。
車床,修好了!
現場鴉雀無聲,掉根針都能聽見。
那些剛才還滿臉質疑的老師傅,此刻一個個張大了嘴,像是看到了鬼。
“怪了……真是怪了……”李師傅喃喃自語,使勁揉著自己的眼睛,“這法子……咱們守著這破機器幾十年,怎么就沒想到?”
蘇晚晴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
她收起了圖紙,那雙總是帶著冰霜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良久,她轉身,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你,把這次的維修方案和操作過程寫成報告,明天交到技術科備案。”
語氣依舊疏離,但我注意到,她轉身的動作,有那么一絲微不可察的遲疑。
我默默地收拾著工具,心臟卻在胸腔里擂鼓。
我知道,這一戰,我不僅保住了我的崗位,更讓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第一次被迫正視了我的存在。
夜色漸深,車間的喧囂重新恢復。
我抬頭望向遠處那棟燈火通明的技術大樓,那里,才是這個工廠真正的核心。
這條路,我能走得更遠。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透,我就被派到了鍛工車間去搬運鍛造后剩下的廢料。
巨大的空氣錘一下下砸在燒紅的鋼錠上,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地面為之震顫,鋼花四濺,熱浪撲面。
我推著沉重的料車,艱難地在轟鳴和熱氣中穿行。
就在我彎腰撿拾一塊滾燙的邊角料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了一個讓我脊背發涼的畫面。
我猛地抬起頭,瞳孔瞬間收縮。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原始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剎那間淹沒了我的四肢。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