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比前世崇禎的情況可能更糟。
因為他是一個從未來穿越過來的人。
這個身份不是什么光榮的事,而是一道無法跨過去的深溝。
一道把他和這個時代、和這個世界里所有的人,永遠分開的深溝。
他的腦子里,裝著的那些被后人叫做“常識”的東西——那些關于社會制度、關于經濟規律、關于科學技術、關于人性變化的思想和看法,在這片土地上,在這座高大的紫禁城里,卻像是可怕的洪水猛獸。
它們是邪門歪道,是惡鬼的悄悄話,是足夠把這個看起來穩固的世界,從最根本的認識層面徹底推翻、撕碎、燒毀的、絕對不能碰的東西。
所以,他注定是孤獨的。
朱由檢的目光從空蕩蕩的地方收回來,落在對面那團在昏暗光線下模糊不清的影子身上。
那是英國公張維賢。
一個在大明朝堂上,經歷過萬歷、泰昌、天啟三個huang帝時期的風雨還沒有倒下的老人,一個在世襲貴族集團這個早就腐爛的群體里,很少見的、還算清醒、還保留著一點祖先光榮的家伙。
朱由檢的心像一面被反復洗刷過的鏡子,能清楚地照出世界上所有東西原來的樣子,包括人心里面那些最細小、連他們自己都沒發現的念頭。
他看著張維賢,腦子里卻浮現出去年秋天、風雨要來那天的記憶。
先帝去世了,魏忠賢和客氏想隱瞞消息不公布,打算攪亂天下。
是眼前這個老人遵照皇后的命令,手里拿著先帝的遺詔,像一根能定海神針,捅破了太監集團那大得嚇人的陰謀。
也是他,和皇嫂張皇后一起,為當時還是信王的朱由檢沖破了層層阻礙,鋪平了那條通往huang帝寶座、充滿血腥又艱難的道路。
擁立新huang帝登基的功勞。
這四個字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意味著幾乎牢不可破的政治捆綁關系。
所以,張維賢的忠誠是可靠的。
朱由檢對這一點一點也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