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落在祭壇最后一根石柱上。
柱底的裂縫依舊存在,黑霧仍從中滲出,但現在安靜了,鐵鏈聲也消失了,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但他知道,那條鏈子仍在地底,另一端連著某個地方,某個正在蘇醒的存在,剛才的死士,不過是它派來的先生。
張雪刃低聲開口,聲音被風吹得發顫,卻異常清晰:“他們不是來找你的。”
他未回應,目光依舊鎖著老槐樹的方向。
“他們是來送信的。”她繼續說道,聲音壓得更低,“用命送的。”她抬手指了指空中的“斷魂崖”,“這些碎片,是誘餌,也是坐標——他們想讓你去那里。”
他終于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迎著他的目光,毫無閃避,眼神沉穩,沒有疑問,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確認后的冷靜。她明白這些死士為何而來,也清楚他們為何必須死——不死,線索便不會浮現。但她更清楚,殺掉這一批,還會有下一批。只要那扇門未被徹底封死,只要血脈仍在跳動,這種圍殺便永無休止。
他重新望向老槐樹的方向。
樹影比方才清晰了些,枯枝似乎動了一下,像是巨獸甩動了尾巴。他無法確定是否是風所致,但他能感覺到,那棵樹不對勁。它太老了,老得不該還活著,樹皮皸裂,卻透著一股詭異的生機。村里人都說它是祖輩所種,卻無人記得是誰種下,更無人敢靠近它的根部——據說靠近的人,都會被樹根拖進土里,再也找不到。
他的左手指尖輕輕敲了下刀鞘。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廢墟中格外清晰。
張雪刃立刻回頭,盯住廢墟另一側的雪坡,那是唯一的盲區。那里空無一物,雪面平整得像是被精心擦拭過,不見腳印,也無動靜。但她并未放松,反而將短刀拔出了半寸,刀刃露出一線寒光,在昏沉天色下格外刺目,映出她眼底的警惕。這是兩人多年來的默契,一聲刀響,便是警示,無需多。
張起靈邁步向前。
一步踩在雪上,咯吱作響,腳印深陷。第二步落下時,他忽然停住,腳底傳來異樣的觸感,不是石頭或木頭,而是一種軟硬交錯的阻力,仿佛地下埋著什么東西,正隨著他的腳步微微起伏,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
他蹲下身,撥開表面積雪,指尖觸到冰冷的磚石。
下面是一塊青磚,表面布滿裂紋,裂紋里嵌著黑色的泥土,散發著刺鼻的腥氣。裂縫中滲出幾滴黑色液體,落在雪地上,瞬間腐蝕出小洞,滋滋作響。他未觸碰,只是凝視,數秒后,液體邊緣開始冒泡,冒出的白煙竟帶著與鐵盒中相似的青銅氣息。
張雪刃走來,站到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落在青磚上,瞳孔驟然收縮。
“別挖。”她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未動,指尖停在離青磚一寸的地方。
“這塊磚下面,”她壓低聲音,聲音里帶著回憶的澀意,“曾是祭壇的供桌位置。支派覆滅那年,我娘把我藏在供桌底下,用符咒蓋住了我的氣息。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有人把供品換成了血碗,碗底刻著‘啟’字——和你鐵盒里那張紙片上的字,一模一樣。”
他抬頭看她,目光銳利,卻未發問。
她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也知道你必須去。但有些地方,不能靠刀劈開。”她的手按在刀柄上,“血脈能破陣,卻破不了宿命。”
他站起身,拍去手上的雪,掌心的刺痛依舊未消。
兩人并肩而立,面向老槐樹的方向。風再次吹起,卷著雪沫打在臉上,冷得生疼。遠處的樹影依舊靜止,但樹根周圍的雪地,出現了一圈極細的裂痕,呈放射狀向外蔓延,裂痕下,黑霧若隱若現。
張起靈伸手握住刀柄,指腹摩挲著溫熱的獸面紋。
這一次,刀未嗡鳴。
血脈的反噬還在,刀身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像是在積蓄力量,又像是被某種更強大的氣息壓制。
他往前踏出一步。
腳落下的瞬間,地下傳來一聲悶響,比先前的震動更沉,更悶,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深處翻了個身,鎖鏈拖動的聲音,隱約又響了起來。風里,似乎還夾雜著一聲極輕的鈴鐺響,從老槐樹的方向傳來,若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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