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答。
縮骨功已經啟動。全身骨骼收縮,身形壓低,動作變得更穩。我盯著那枚玉扳指,它還在發光,微弱,但持續。那是唯一不動的東西,在所有鏡片變幻中,只有它始終如一。
我知道那是什么。
三十年前,初代守門人消失那天,遺失的信物就是這塊玉。它本該隨靈魂一同封印,卻被張懷禮偷走,成了他執念的錨點,也是他不肯消散的根源。
“你不是張懷禮。”我說,“你是他不肯放手的部分。”
他愣了一下。
然后笑了。笑聲從喉嚨深處擠出來,斷斷續續:“沒錯……我不是他。他是人,我是愿。是他臨死前最后一口氣,是他在門縫外喊‘我不甘’時留下的回音。”
他說完,雙手猛然張開。鏡面身體炸出無數道光,每一面都映出過去的片段:父親被拖進祭壇,他自己跪在族老面前求饒,張遠山抱著家書哭喊孩子的名字……畫面太多,太密,幾乎要把我的意識淹沒。
但我沒閉眼。
我只盯著那枚玉扳指。
麒麟血沉到了最深處,不再躁動。它像是找到了真正的目標,順著經脈流向右手,灌進刀柄。刀身嗡鳴,比之前更響,像是回應某種召喚。
我踏前一步。
刀尖指向他的心臟位置。
那里沒有跳動,只有一片空白。
“這一刀。”我說,“不是為了殺你。”
我揮刀。
刀鋒穿過鏡面身體,沒有阻力,像是切過一層水膜。玉扳指應聲而碎。
剎那間,所有的鏡片同時爆裂。
碎片四散,每一片落地時都映出一個畫面:一個少年蜷縮在祠堂角落,抱著膝蓋,臉上全是淚。那是年幼的張懷禮,在父親被帶走后的第七夜,一個人躲在黑暗里發抖。
最后一片落下時,顯現出一個身影。
透明,瘦弱,穿著明朝樣式的長袍。他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抬起頭,我看清了他的臉。
和我一樣。
也和張雪刃一樣。
那是初代守門人的本源靈魂。被囚禁了百年,藏在張懷禮的執念深處,直到這一刻才得以釋放。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聲音。
我收刀,單膝落地,將“擇”刀橫放在身前。
他緩緩站起,腳步虛浮,像是不習慣站立。他走到血車旁,伸手碰了碰車輪。那輛血紅色的車開始褪色,紅漆剝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料。車門上的“改”字一點點模糊,最后變成一個模糊的印記,再也辨認不出。
他回頭看我一眼。
然后走進車里。
車門關上。
沒有聲響,沒有震動。血車就這樣靜靜地停在那里,像一件被遺忘的舊物。
我仍跪著。
體力早就耗盡,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但我能感覺到,體內的麒麟血第一次完全安靜下來。脖頸處的逆麟紋消失了,像是從未存在過。
張雪刃靠在門邊,睜著眼睛看我。
她沒說話。
我也看著她。
她嘴角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呼出一口氣。
風從山口吹進來,卷起幾片碎鏡,打在臺階上發出輕響。
血車停在門后,車輪沾著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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