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上第三階冰梯的時候,腳底傳來一陣輕響。
不是冰裂的聲音,也不是風刮過臺階的動靜。像是紙在體內翻動,一頁接一頁,緩慢而清晰。那聲音來自胸口,緊貼著玉玨的位置。我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信紙還在懷里,和玉玨疊在一起,溫度已經穩定,不再發燙。
但我知道,剛才那一聲不是錯覺。
肩上的傷開始滲血,濕了衣服,往下淌。每走一步,血滴落在臺階上,發出輕微的“滋”聲,隨即騰起一縷幽藍火焰。火光很弱,只燒出一小圈焦痕,立刻熄滅。這不是普通的血,是麒麟血。它在排斥什么,就像之前在鎖鏈陣里那樣。
我放慢腳步,右手食指輕輕碰了碰前一階冰面。
指尖傳來震動,極細微,像是地下有東西在呼吸。冰層下面不是實心,而是空的。我收回手,從袖中取出一根鋼針,輕輕插進裂縫。針身微顫,接著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機關被觸發了。我沒等反應,往后躍了一步。
下一瞬,三塊冰板炸開,碎屑飛濺。
我落地時單膝跪在第四階,左手撐住刀柄穩住身體。黑金古刀一直握在手里,沒離身。刀身吞光,周圍暗得幾乎看不清輪廓。霧氣從下方升上來,裹著一股陳舊的味道,像銅銹混著泥土。
我站起身,繼續往上走。
越往上,血跡越明顯。暗紅色,在霜面上拖出斷續的痕跡,像是有人受傷后爬過。可這梯子垂直傾斜,角度接近六十度,普通人不可能靠雙手攀上來。除非他不需要呼吸,也不怕冷。
我在第六階停了一下。
這里刻著一道符文,細如發絲,嵌在冰里。我用鋼針劃破掌心,把血抹在符文上。血一接觸冰面就開始冒煙,符文亮了一下,隨即崩解。整段臺階劇烈晃動,我抓緊刀柄,腳下一滑,差點墜下去。
穩住后抬頭,看見梯頂的平臺邊緣站著一個人影。
他背對著我,穿素色長袍,身形瘦高。沒有戴帽,露出右臉側面。那里沒有逆麟紋,皮膚完整。他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把銀匕,正從一具尸體的胸膛里取出什么東西。
我認得那個動作。
不是sharen,是取物。很小心,很專注。銀匕切開皮肉時幾乎沒有用力,像是在打開一間珍貴的盒子。他取出一顆心臟,青光流轉,還在跳動。然后放進一個青銅匣里,蓋上蓋子。
整個過程無聲。
我站在原地,沒有沖上去。幻象不會流血,也不會留下腳印。可這個人的鞋底沾著泥,是真實的土。而且他取心的手法,和張家古籍里記載的“啟魂儀式”一模一樣——那是三十年前就被禁止的術法,用來分離守門人靈魂中的“開門體”。
我慢慢抽出黑金古刀。
刀出鞘三寸,空氣驟然變冷。我閉上眼,讓麒麟血順著血管流動。血液在指尖微微震顫,提示眼前的東西不是全假。這是記憶投影,依托真實事件重構的場景。就像之前在鎖鏈陣里看到的灰袍自己,但它更完整,更具體。
我睜開眼,瞳孔泛起血色。
那人依舊低著頭,正在擦拭銀匕。我忽然開口:“你不是要開門。”
他沒反應。
我說:“你是要造一把鑰匙。”
話音落,他抬起了頭。
還是張懷禮的臉,但年輕許多,眼神清明,沒有狂態。他看著我,嘴角動了一下,像是想笑。然后他抬起手,指向我身后。
我猛地轉身。
冰梯不見了。
原本向上的斜坡變成了一面垂直的冰墻,光滑如鏡。我剛才走過的臺階全部消失,只剩下我腳下這一小塊立足之地。寒風從四面八方涌來,吹得衣角獵獵作響。
我回頭。
平臺還在,人影也在。但他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他站在我正前方,距離不到五步,手里捧著那只青銅匣。他開口說話,聲音平穩:“你知道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這個嗎?”
我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