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沒有再震,胸口那塊玉玨的熱度也漸漸退了。可我知道,剛才那一幕不是幻覺。風是從背后吹來的,帶著濕氣和焦味,像有人在暗處燒紙。我沒回頭,也不敢停。腳踩在碎冰上發出輕微的響,每一步都像是在試探腳下的地層是否還結實。
冰壁上的裂縫還在,那行字也還在——“下一個輪回,你會主動穿上灰袍”。我沒看第二眼。那種話不能多想,一想就會被拉進去。我只記得張雪刃說過的一句話:“真相有時候藏在信里,但信本身可能是陷阱。”
我在離殘骸不遠的地方蹲下身。右煞的頭顱只剩半邊,金瞳已經熄了。刀尖挑開頸部腐肉時,摸到一枚銅片,上面刻著“七”。這個數字不對勁。三十六根鎖鏈,九根鋼針破局,機關崩毀后剩下的節點,正好七個。我不是猜出來的,是算出來的。
我把銅片收進懷里,手碰到了另一樣東西——那封家書。
是從張遠山尸體里取出來的,一直沒打開。之前不敢看,怕里面有蠱,怕有咒,怕看了就再也走不出這片冰洞。但現在不一樣了。儀式已經被破,鎖鏈斷了,玉玨現世,連灰袍死士都化成了灰。如果這封信真有問題,它早該發作。
我靠在冰壁坐下,左手按住胸口的玉玨,右手取出信紙。
紙很舊,邊緣發黃,折痕很深,像是被人反復打開又合上。正面沒有字,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寫著一行小字:“致吾子,若見此書,父已不在人間。”
指尖剛碰上去,血液就開始發燙。
不是全身,只是右手食指和中指,那是發丘指的位置。一股熱流順著血管往上爬,直沖腦門。眼前突然黑了一下,等再看清時,畫面變了。
時間回到1982年冬天。
地點是長白山地穴深處,一間石室。墻上掛著青銅燈,火光搖晃。張遠山跪在地上,雙手被鐵鏈鎖住,衣服上有血。他對面站著一個人,穿著灰袍,手里握著一把短匕,正抵在他的喉嚨上。
那人是張懷禮。
他還年輕,臉沒現在這么枯,眼神卻一樣冷。他開口說話,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很重:“你說不說?雙生子的秘密,到底藏在哪?”
張遠山沒回答。
張懷禮把匕首往下一壓,血立刻從脖子上流下來。他不急,也不用力,就像在切一塊肉。他說:“你不說是吧?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兒子現在在哪?”
張遠山猛地抬頭。
張懷禮笑了:“他在我們手里。只要你開口,他就能活。不然……你知道后果。”
畫面到這里停了一下,像是卡住了。我能聽見呼吸聲,不是我的,是張遠山的。急促,顫抖,帶著絕望。然后他又開口,聲音沙啞:“我沒有兒子……從那天起,我就沒有兒子了……”
張懷禮冷笑:“你以為斬斷血脈聯系就夠了?你以為把你女兒的族紋刺穿,她就不再是守門人了?錯了。她的血還在跳,只要‘門’還在,她就會醒。”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到墻邊,拿起一塊布蓋住墻上的一面鏡子。鏡子里映出一個女孩的臉,十七八歲,左肩有刀疤狀的紋路。是張雪刃。
畫面消失了。
信紙恢復原樣。
我坐在原地,沒動。呼吸很穩,心跳也沒亂。可我知道,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象,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張遠山不是叛徒,他是被迫的。他想保護支派,想保住最后一個孩子,所以他不說。但他還是死了,被煉成了尸煞,成了“門”的鑰匙。
而張懷禮,從那時候就在找“開門體”。
我低頭繼續看信。
下面還有字,寫得潦草,像是臨死前匆忙留下的:
“懷禮在找‘開門體’,那是能……”
后面的字被血糊住了,辨認不清。但“開門體”三個字清晰可見。我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很久。
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張懷禮想要的是掌控“門”,或者成為新的守門人。但他不是。他要的是“開門體”——初代守門人中負責開啟的那一半靈魂。那個被封印在青銅門里的存在。只要找到它,喚醒它,張家的命運就能改寫。
可代價是什么?
我正想著,信紙忽然抖了一下。
不是風吹的,是自己動的。邊緣開始卷曲,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推著。接著,一股寒氣冒出來,顏色發青,帶著腥味。
我立刻往后撤手。
但晚了。
一只手臂從信紙里伸了出來,蒼白,干瘦,指甲發黑。緊接著是肩膀、頭顱。金瞳亮起,直勾勾看著我。
是右煞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