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牌上的血符仍在流動,像一條細小的活蛇在紋路間游走。我盯著它,掌心的烙印隱隱發燙,與牌面之間似有某種牽引。方才那道灰袍身影消散前的話語還在耳中回蕩——“雙生子相遇則門自開”。這不是預,是命令,是早已寫定的程序。
我沒有伸手去碰。
而是將呼吸壓到最緩,縮骨功悄然運轉,身形微沉,脊背貼上石棺邊緣。冷意從后頸蔓延而下,不是來自寒氣,而是體內麒麟血的警覺。這枚牌不該還存有力量,張遠山的遺體正在風化,承載記憶的容器已然崩解,可它卻依舊活著。
我能感覺到它的脈動,如同一顆埋藏千年的種子,在腐土深處悄然復蘇。它不單是信物,更像是一個活體器官,嵌入時間的縫隙里,等待特定的血緣喚醒。而我的存在,正是那個被選中的節點。
地面輕微震了一下。
不是地脈波動,是陣法啟動的節奏。三短一長,間隔精準,如同某種倒計時。我用發丘指在地面輕敲三下,指腹觸到的瞬間,震動反饋回來——能量源不在下方,而在上方,沿著主殿穹頂的裂痕滲透進來。
那一瞬,我幾乎能“看”到能量的流向:一道淡金色的絲線自穹頂裂縫垂落,如蛛網般纏繞在青銅牌周圍,形成閉環共振。這不是自然形成的靈脈流動,而是人為布設的遠程操控系統,精密得令人膽寒。
虛影再現。
依舊是灰袍輪廓,面容模糊,但聲音清晰得像是貼著耳朵響起:“你已知真相,何必抗拒?”話音落下的剎那,牌面自行翻轉。背面的血符驟然亮起,一道光痕投射而出,在空中勾勒出山勢輪廓——長白山主峰,天池所在的位置被一個紅點標記,周圍環繞著九個次級坐標,呈環形分布。
那些坐標并非隨意排列,而是按照北斗九星的古陣圖布局,暗合“九宮歸元”的封印法則。每一處都曾埋下鎮魂釘,鎖住地脈核心,防止“門”提前開啟。而如今,其中三個點位的光暈已經開始閃爍不定,仿佛封印正在松動。
那是“歸源之門”的完整封印陣列。
我立刻將掌心按在牌背,麒麟血順經脈涌出,試圖逆向追溯能量流向。血光順著符紋逆行,虛影扭曲變形,聲音戛然而止。可就在那一瞬,右手經脈如被烙鐵貫穿,痛感直沖腦髓,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這種痛不同于尋常傷痛,它是記憶層面的反噬——仿佛有無數段不屬于我的過往強行擠入意識,每一個畫面都帶著血腥與哀嚎。我看到雪原之上跪伏的身影,看到刀光斬斷血脈的瞬間,看到一雙雙相同的眼睛在不同年代睜開又閉上……
代價換來了答案。
這枚牌不是被動記錄信息,它是活的信標,能接收指令,也能主動釋放信號。而剛才那道投影,并非單純的記憶殘留,是實時連接——張懷禮此刻就在某處,通過這塊牌注視著我。
他不僅知道我在哪,更知道我在做什么。
頭頂傳來碎裂聲。
一塊巨石墜落,砸在石棺另一側,激起一圈金霧殘息。緊接著,裂縫蔓延,整座主殿開始向中心塌陷。我翻身躍起,踩上半傾的梁柱,避過塌陷區。腳底剛穩,眼角余光掃見石壁崩裂處露出的異樣。
不止一處。
四面石壁都在裂開,露出層層疊疊的嵌入式石龕。每一格都封著一具尸體,面容與我完全相同,服飾卻各不相同——有的穿明代錦袍,有的著清代官服,最靠近的一具甚至披著現代制式的守門人長袍,袖口繡著八卦陣紋。
他們全都是我。
又都不是我。
我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覆于雙眼。麒麟血視覺開啟的瞬間,景象變了。所有尸體脖頸處的麒麟紋顯現出來,顏色深淺不一,最深者近乎漆黑,最淺的幾乎透明。那些紋路并非天生,而是由外力刻入皮肉,再以血脈催動融合而成。
這些不是簡單的復制體,而是歷代實驗品。每一次失敗,都會被剝離身份,封入石龕,成為維持封印系統的養料。他們的血、骨、魂,都被煉化為“門”的基石。
這不是復制,是提純。
一代代實驗,一次次淘汰,只為逼近“純血”標準。而真正的目標,從來不是制造守門人,而是等待一個能與“開門體”共鳴的“守門體”——也就是我,與張懷禮的最終相會。
雙生子。
我目光掃過其中三具尸體的手部。他們掌中握著斷裂的黑金古刀,刀柄上的刻痕與我現持之刀完全吻合。更確切地說,那是我的刀——曾在不同年代斷裂、遺失、又被回收重鑄的同一把武器。這些失敗者曾接過使命,也曾揮刀斬敵,最終卻被抹去存在,封入石龕,成為祭壇下的基石。
難怪主殿空間異常。它不只是建筑,是一座墳墓,埋葬著三百年的時錯。
腳下震動加劇。
地面塌陷形成深坑,正中央的石棺緩緩下沉,連同張遠山最后的遺骸一同沒入黑暗。唯一通路已被巨石封死,四周石龕接連破裂,部分尸體的手指開始輕微抽動,關節發出干澀的摩擦聲,像是即將蘇醒。
不能帶走任何東西。
我迅速將青銅牌塞入口袋,緊貼胸口。麒麟血的溫度能壓制它的活性,至少暫時阻止信號外泄。至于張遠山留下的家書,我沒有動。它屬于過去,而過去的信息一旦帶出,就可能成為觸發“歸源協議”的鑰匙。
必須切斷聯系。
我抽出黑金古刀,瞄準支撐主殿西側的石柱根部。那里有一道舊裂痕,是之前戰斗時留下的。刀鋒切入,注入一絲麒麟血,刀身微震,裂痕瞬間擴大。整根石柱發出低鳴,開始傾斜。
我要讓崩塌可控。
引導坍塌方向偏離地脈裂縫,防止金-->>霧再度溢出,引發連鎖反應。若金霧擴散至外界,便會激活隱藏在各大城市的子陣,屆時將會有更多“守門人”被喚醒,局勢徹底失控。
刀未收回,我已縱身躍起,撲向東側尚未完全閉合的縫隙——那是原本隱藏在壁畫后的暗層通道入口。
身后轟然巨響。
石柱斷裂,巨石滾落,主殿頂部徹底塌陷。煙塵翻涌中,我撞入狹窄通道,肩背重重磕在石壁上。喘息未定,左手本能探向胸口——青銅牌仍在,表面溫熱,但不再跳動。
安全了?不。
這只是開始。
我靠墻坐下,緩緩抬起右手。掌心烙印仍在發燙,比之前更甚,仿佛與牌面形成了某種共振。剛才反溯能量時,不只是承受了痛楚,有些東西也順著血液流了回來——一段極短的畫面:雪夜,山巔,一座無門的石臺,臺上站著一人,灰袍獵獵,手中權杖輕點地面。
那個位置,正是長白山主峰標記點。
他等在那里。
不是為了戰斗,是為了儀式。只要我踏上那片土地,雙生子的氣息交匯,封印就會自動解除。所謂的“門”,根本不需要暴力開啟,它只等這一刻。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無猶豫。
起身,向前走。通道低矮,需彎腰前行,石壁潮濕,指尖劃過能感覺到細微的刻痕——是符文,古老而殘缺,與主殿中的守護陣紋同源,但被人為篡改過走向。有人在這里修過路,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