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傳:一個“傷心人”的風雅與煙火氣
    第一章高郵秦七:從少年才子到“科舉釘子戶”
    要聊秦觀,得先從他的第一個雅號說起——“秦七”。這稱呼沒啥玄乎的,純粹是家庭戶口薄給的:他在秦家兄弟里排老七,跟現在“王總”“李工”似的,是宋代街坊鄰里最接地氣的“昵稱”。就像你中學班里排座次的“張老三”“劉老五”,一聽就帶著點煙火氣,半點沒有后來“淮海居士”的清冷范兒。
    宋仁宗皇佑元年(1049年),秦七出生在江蘇高郵的一個小康家庭。秦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算書香門第——他爺爺秦仲淹(跟范仲淹就差一個字,緣分但不同宗)做過官,爸爸秦元化雖然沒當官,卻也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化人。這種家庭環境,注定了秦七打小就不是掏鳥窩摸魚蝦的野孩子,而是被按在書桌前啃《論語》《孟子》的“卷王預備役”。
    不過秦七這孩子,跟一般的“書呆子”不一樣。他讀得進圣賢書,也玩得轉市井趣。據高郵老輩人說,少年秦觀常揣著本《花間集》,蹲在自家門口的老槐樹下看,看到興起時,還會跟路過的賣花姑娘搭話,問人家“這薔薇開得這么好,為啥總落得快?”——你看,這“傷心人”的基因,打小就藏不住。后來他寫“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估計就是從這時候的“少年愁”里攢下的底子。
    十幾歲的秦七,在高郵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才子”了。他寫的詩,連當地的老秀才都得點頭說“這小子有靈氣”;他填的詞,被茶館里的歌女唱著,能讓喝茶的客人忘了續水。按說這么有才華,考個科舉還不是手到擒來?可誰知道,秦七偏偏成了宋代科舉界的“釘子戶”——考一次,落一次;再考一次,再落一次。
    第一次參加科舉是在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年),秦七剛滿19歲,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年紀。他揣著滿肚子墨水去趕考,考前還跟朋友拍胸脯說“此番必中”。結果放榜那天,他從頭找到尾,眼睛都快瞪瞎了,也沒看著“秦觀”倆字。回家的路上,他看見街邊賣糖葫蘆的老頭,突然就想起自己寫的“韶華不為少年留”,越想越委屈,差點當著老頭的面哭出來——這大概是“古之傷心人”第一次公開“營業”。
    之后的十幾年里,秦七就跟科舉較上了勁。他背著行囊,從高郵跑到揚州,從揚州跑到汴京,考了一次又一次。期間還遇上了王安石變法,科舉內容從考詩賦改成考經義,這對擅長寫詞的秦七來說,簡直是“讓短跑運動員去比游泳”。有一回他考完試,跟朋友吐槽“現在的考官,怕是連‘楊柳岸曉風殘月’都看不懂”,氣得連喝了三碗酒,差點把筆都扔了。
    不過秦七沒真扔筆。他知道,科舉是宋代文人的“必經之路”,就像現在年輕人考公一樣,再難也得扛著。而且這期間,他還遇上了改變他一生的人——蘇軾。這事兒咱們下一章再聊,先說說秦七這段“科舉釘子戶”生涯的好處:正是因為考了十幾年,他才跑遍了大半個宋朝,見了更多的人,聽了更多的故事,這些都成了他后來寫詞的“素材庫”。比如他寫的“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要是沒經歷過幾次落榜的愁,哪能寫得這么戳心?
    所以你看,秦七這“雅號”,一開始就帶著點“反差萌”:明明是街坊鄰里叫慣了的“老七”,卻藏著一顆敏感細膩的“傷心人”的心;明明是才華橫溢的才子,卻在科舉路上跌跌撞撞。但正是這份“不完美”,讓他后來的故事,更有嚼頭。
    第二章遇蘇軾:從“粉絲”到“蘇門四學士”
    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年),30歲的秦七在徐州見到了蘇軾。這一年,蘇軾41歲,剛從“烏臺詩案”的陰影里緩過來一點,在徐州當知州,正是“會挽雕弓如滿月”的豪邁年紀;而秦七,還是個考了十年科舉沒中、背著一摞詩稿四處求人的“落魄才子”。
    這次見面,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頂級粉絲面見偶像”。秦七早就把蘇軾的詩背得滾瓜爛熟,從《江城子·密州出獵》到《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連蘇軾年輕時寫的“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都能倒背如流。為了見蘇軾,他提前三天就開始準備,把自己最滿意的幾十首詩和詞整理成冊,還特意換了件新做的青布長衫,緊張得晚上都沒睡好——生怕偶像覺得自己“沒水平”。
    結果見面那天,蘇軾一開口就把秦七整懵了。蘇軾拿著他的詩稿,翻了兩頁就笑著說:“你這‘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寫得比我還愁啊!”秦七本來還端著“才子”的架子,一聽這話,臉瞬間就紅了,連話都說不利索。蘇軾見他這模樣,反倒覺得有趣,拉著他去喝酒,還跟他聊起自己當年考科舉的事兒——說自己當年也差點落榜,多虧了主考官歐陽修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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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么一頓酒的功夫,秦七成了蘇軾的“迷弟兼弟子”。蘇軾對秦七的才華是真欣賞,后來還寫信給王安石推薦他,說“秦觀之才,當在諸生之上”;而秦七對蘇軾,更是掏心掏肺的敬佩,后來蘇軾被貶,他跟著忙前忙后,一點不含糊。這種“師徒情”,在勾心斗角的宋代文人圈里,算是難得的清流。
    不過蘇軾也沒少“調侃”秦七的“傷心”體質。有一回,他們一群人在西湖邊喝酒,秦七看著湖里的殘荷,又開始嘆氣,說“這荷花落了,跟人生似的,留不住美好”。蘇軾聽了,直接懟他:“你小子就是太敏感,荷花落了明年還開,你要是再考不上科舉,明年可就又老一歲了!”說得秦七又羞又惱,端起酒杯就跟蘇軾碰了一下,說“先生放心,我下次肯定中!”
    還真讓蘇軾說中了。元豐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司馬光等人掌權,科舉制度又改了回來,重新考詩賦。這一次,37歲的秦七終于考上了進士,排名還不低。放榜那天,秦七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蘇軾報喜,蘇軾比他還高興,拉著他去京城的酒樓喝酒,還跟周圍的人炫耀“這是我徒弟秦七,有才吧!”
    也就是在這時候,秦七正式進入了“蘇門”圈子,跟黃庭堅、晁補之、張耒一起,被稱為“蘇門四學士”。這四個年輕人,各有各的才華:黃庭堅寫詩講究“點鐵成金”,晁補之文章寫得大氣,張耒擅長寫民生疾苦,而秦七,就憑著他那“傷心人”的細膩,成了“蘇門”里最會寫詞的人。
    有一回,“蘇門四學士”一起聚會,蘇軾讓他們各填一首詞,主題是“春愁”。黃庭堅寫的“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走的是豪放路子;晁補之寫的“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有點悲壯;張耒寫的“一片春愁待酒澆”,透著點灑脫;輪到秦七,他寫的是“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蘇軾看完,直接拍了桌子,說“就你這‘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把‘愁’寫活了!咱們這群人里,也就你能把‘春愁’寫得這么不矯情,還這么美。”從那以后,秦七的“傷心人”雅號,在文人圈里就傳開了——不是說他日子過得慘,而是說他能把普通人心里那點說不出口的愁,寫成讓人讀了就想嘆氣的好詞。
    不過秦七也不是總“傷心”。跟蘇軾和“蘇門”的朋友們在一起時,他也會開玩笑、說段子。有一回,黃庭堅跟他開玩笑,說“你這詞寫得這么愁,怕是以后娶了媳婦,也得天天跟你一起嘆氣”。秦七聽了,笑著回了一句“我要是娶了媳婦,就寫‘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讓她知道我雖然愁,但是專情”。誰知道這話后來還真應驗了——他寫的《鵲橋仙·纖云弄巧》,成了千古流傳的愛情名句,比他的“春愁”詞還出名。
    你看,遇見蘇軾,對秦七來說,不只是考上了科舉,更重要的是找到了“懂他”的人。蘇軾知道他的“愁”不是無病呻吟,而是對生活的敏感;也知道他的“才”不是小聰明,而是真性情。這種知遇之恩,讓秦七后來就算被貶到天涯海角,也沒忘了蘇軾的教誨——好好寫詞,好好做人。
    第三章淮海居士:仕途起伏里的“詞中君子”
    考上進士后,秦七終于告別了“科舉釘子戶”的身份,成了一名宋朝官員。他的第一個官職是“定海主簿”,就是在浙江定海管戶籍、收賦稅的小官。雖然官不大,但秦七做得很認真——他不像別的官員那樣擺架子,反而經常跟老百姓聊天,聽他們說收成好不好、日子難不難。有一回,他看到海邊的漁民因為臺風丟了漁船,沒了活路,就寫了首《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替漁民訴苦,還向上級申請減免賦稅。當地老百姓都喜歡他,說“秦主簿是個好官,不拿架子,還懂咱們的苦”。
    也就是在定海任上,秦七開始用“淮海居士”這個雅號。“淮海”是他的家鄉高郵一帶的古稱,他給自己取這個號,一是懷念家鄉,二是想提醒自己——就算當了官,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從淮海來的普通人,不能丟了初心。后來他把自己的詩文整理成集,就叫《淮海集》,“淮海居士”這個雅號,也就跟著流傳下來了。
    不過秦七的仕途,跟他的科舉路一樣,走得并不順。宋代的“黨爭”特別厲害,王安石的“新黨”和司馬光的“舊黨”斗來斗去,而秦七因為是蘇軾的弟子,自然被歸到了“舊黨”陣營。宋哲宗元佑年間(1086-1093年),舊黨掌權,秦七還算順利,從定海主簿升到了“太學博士”,后來又調到京城當“秘書省正字”,負責編書、校書,算是進了“中央部委”。這期間,他寫的詞也多了些“風雅氣”,比如《滿庭芳·山抹微云》,里面的“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把京城的秋景寫得又美又有韻味,連宋哲宗都聽說了,還特意讓他進宮念這首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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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好日子沒過幾年,宋哲宗親政后,開始重用新黨,舊黨官員紛紛被貶。蘇軾被貶到惠州,秦七也沒能幸免,先是被貶到杭州當通判,沒多久又被貶到處州(現在的浙江麗水)當酒稅官——這個官聽起來就挺慘,說白了就是管賣酒的,每天得跟酒販子打交道,算酒錢、收稅銀。
    換了別人,可能早就唉聲嘆氣、破罐子破摔了,但秦七不一樣。他雖然愁,但沒消沉。在處州當酒稅官時,他每天除了上班收稅,就是去當地的山上逛,看云、聽泉、寫詞。他寫的《踏莎行·郴州旅舍-->>》,就是在這時候寫的:“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