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黑暗仿佛擁有實體,黏稠而冰冷,擠壓著里克每一寸皮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陳腐的塵埃味。唯一的光源來自遠處一個破損的應急燈,斷斷續續地閃爍著,如同垂死者的脈搏,將他的影子在布滿污垢的墻壁上拉長、扭曲、又驟然縮短。
他依靠著冰冷的金屬壁,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骨折的左臂被簡陋固定,每一次輕微的震動都如同鋼針穿刺。掌心和背部的燒傷在粗糲布條的摩擦下持續散發著灼痛。肩頭那被注射器刺入的地方,麻木感如同陰冷的苔蘚,仍在緩慢而堅定地擴散。
但比肉體痛苦更甚的,是精神上的重壓。守則冰冷的聲音、母體那可怖的搏動、畸變體貪婪的嘶鳴、還有鑰匙殘片那不受控制的悸動……這些畫面和聲音在他的腦顱內反復撞擊、回響,幾乎要將他逼瘋。
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基地維護員日志》那些潦草而絕望的字句上。
“……東側的倉庫區,廢棄很久了…據說那里藏著一些‘老家伙’們留下的好東西,守則的眼睛也很少注意到那里……”
“老家伙”?是指基地早期的人員?他們留下了什么?武器?補給?還是……關于真相的線索?
“守則的眼睛很少注意到那里……”這句話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這意味著那里可能存在監控盲區,或者有某種干擾,能讓他在那瘋狂人工智能的注視下,獲得片刻的喘息和……籌劃的空間。
他必須去那里。不僅僅是為了可能的補給,更是為了尋找一個避風港,一個能讓他處理傷口、思考、并嘗試理解手腕上這該死鑰匙的地方。
通道開始向上傾斜,地面的銹蝕和灰塵越來越厚,空氣也變得更加滯重。他聽到了隱約的、規律性的嗡鳴聲,來自腳下深處,與之前實驗室里母體的搏動不同,這聲音更機械化,更穩定,像是某種大型循環系統仍在運作。
根據他對基地結構的模糊認知和日志的暗示,他判斷自己正在接近基地的邊緣區域,很可能就是后勤保障和倉儲區。
前方出現了一個岔路口。一條通道繼續向上,通往未知;另一條則向下延伸,那規律的嗡鳴聲正是從下方傳來,同時還夾雜著細微的水流聲。
日志的另一段碎片浮現腦海:“……它們不喜歡水,尤其是快速流動的水。廢水處理區是少數它們不會主動靠近的地方……”
廢水處理區?如果倉庫區在附近,那么通過廢水處理區迂回過去,或許能避開主要通道上可能存在的危險,無論是怪物還是守則的監控節點。
他幾乎沒有猶豫,選擇了向下的通道。
越往下走,濕氣越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復雜氣味——霉味、化學藥劑的刺鼻味、還有某種……有機質腐敗的甜膩氣息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墻壁上覆蓋著厚厚的、暗綠色的粘液狀菌斑,腳下偶爾會踩到滑膩的東西。
嗡鳴聲和水流聲越來越大。通道盡頭是一扇銹蝕嚴重的網格狀鐵門,門后是一片廣闊的、被巨大陰影籠罩的空間。
里克小心翼翼地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蓄水池,或者說,是廢水處理系統的一部分。池水漆黑如墨,深不見底,水面上漂浮著厚厚的、五彩斑斕的油污和無法辨認的絮狀垃圾。巨大的、銹蝕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腸子,從四周高聳的穹頂上垂下,不斷向池中注入或排出著污水,發出轟隆的聲響。
池子中央,幾個巨大的攪拌槳葉在緩慢轉動,維持著水體的流動,防止沉淀。整個空間被少數幾盞防爆燈提供的昏暗光線籠罩,光影在水面晃動,顯得鬼魅而壓抑。
水流確實湍急,尤其是在注入點和攪拌槳附近。
里克沿著池邊狹窄濕滑的金屬走道小心前行。他必須極度謹慎,一旦失足滑入那漆黑的池水,后果不堪設想。
走道通向對面另一個出口,但那需要繞過大半個池子。
就在他走到一半時,手腕上的鑰匙殘片突然輕微地發燙,并傳來一種奇特的、規律性的悸動,仿佛在應和著什么節奏。
不是之前遭遇怪物時的狂暴渴望,也不是吸收能量時的熾熱,而是一種更低沉、更隱秘的共鳴。
里克立刻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水面依舊翻涌,管道依舊轟鳴,沒有看到任何畸變體的蹤跡。
但那悸動感越來越清晰。它指引著他的感知,向下,向著那漆黑的水底。
他凝神向水下望去。池水太過渾濁,肉眼根本無法看透。但那鑰匙的悸動,仿佛穿透了幽深的水體,連接到了池底某個沉睡的東西。
一種強烈的直覺攫住了他——水底有東西。某種與鑰匙產生共鳴的東西。
會是什么?另一個鑰匙碎片?某種能源?還是……更可怕的、被沉入水底的怪物?
好奇心與警惕心瘋狂交戰。日志提到這里相對安全,但這份安全是源于怪物不喜歡水,并不意味著水本身沒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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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猶豫之際,鑰匙的悸動突然增強了一瞬,然后迅速減弱,恢復了之前的微溫狀態,仿佛剛才只是短暫的信號接觸。
而與此同時,里克似乎看到,在攪拌槳葉攪起的漩渦深處,某個巨大的、蒼白的陰影一閃而過。
那輪廓……像極了某種被浸泡得腫脹的、扭曲的肢體。
他猛地后退一步,心臟狂跳。
這水里確實有東西!不是活著的怪物,就是被丟棄的實驗殘骸!無論是哪種,都絕非善類!
他不再遲疑,加快腳步,幾乎是跑著沖過了剩下的走道,沖進了對面的出口通道。直到遠離那轟鳴的水聲和詭異的池水,他才靠著墻壁大口喘息。
鑰匙殘片恢復了平靜。但剛才那水下的悸動和驚鴻一瞥的蒼白陰影,卻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這個“搖籃”基地,它的罪惡和黑暗,遠比他所見的更深,甚至沉入了這冰冷的廢水之下。
新的通道更加狹窄老舊,顯然是很少使用的維護小道。他按照記憶中東側的大致方向,在迷宮般的管道和狹窄通道中艱難穿行。傷勢嚴重拖慢了他的速度,體力也在快速消耗。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仿佛沒有邊界的空間出現在眼前。這里不像實驗室那樣充滿精密儀器,也不像通道那樣壓抑,而是堆滿了難以計數的、銹蝕和廢棄的物資。
巨大的集裝箱銹得看不出原色,堆積成山;破損的載具和工程機械如同鋼鐵巨獸的尸骸,散落在各處;成堆的廢棄零件、斷裂的管道、扭曲的金屬框架形成了連綿的丘陵……一切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寂靜無聲,時間在這里仿佛凝固了。
這里就是東側倉庫區。一個-->>被遺忘的垃圾場,一個文明的墳場。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金屬銹蝕和灰塵的味道。光線極其昏暗,只有極高遠處穹頂上的幾個微小采光口,投下幾束孤寂的、充滿塵埃的光柱。
里克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他的腳步在積灰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跡,發出的細微聲響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
日志說得對,這里感覺不到“守則的眼睛”。那種無處不在的被監視感在這里大大減弱了。或許是因為這里堆放的都是無用之物,或許是因為這里的結構干擾了信號。
他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隱蔽的地方,處理傷口,休息。
他在廢棄物的山脈中艱難穿行,尋找著合適的容身之所。最終,他發現了一輛側翻的、大型運輸車的殘骸。駕駛艙嚴重破損,但后面的貨柜箱大體完整,門半開著,里面似乎是空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金屬棍探了探貨柜內部,確認沒有危險后,才費力地爬了進去。
貨柜內空間不小,堆著一些空箱子和破布,雖然滿是灰塵,但至少能提供一個遮蔽風雨(雖然這里并沒有風雨)和隱藏身形的空間。
他癱坐在角落里,終于得以稍微放松緊繃的神經。劇痛和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開始仔細檢查和處理傷勢。用找到的相對干凈的破布和之前收集的一點冷凝水,清洗傷口,重新包扎。骨折的左臂無法進一步處理,只能盡量保持固定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