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獄后,裴桑枝心中越發確信,裴驚鶴應當還活著。
永寧侯那句“更有一撥人,身手利落得嚇人,全然不像多日未曾飽腹的災民”,也證實了她的猜想,淮南災民暴亂的背后,確有,只是想學永寧侯,給親女兒下毒,好加以控制?”
“至于你所問,我覺得是前者。”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當今天子殘暴嗜殺、以虐為樂,他們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高舉反旗,誅昏君、正朝綱、撥亂反正……”
“繼而,還秦氏之天下。”
徐長瀾眉頭緊鎖,喃喃道:“可貞貴人也確確實實聞了那些香,甚至比陛下聞得更多、更濃。來日若是毒發,只會愈發人不人、鬼不鬼,徹底失了神智,腦子里只余殺意。”
“除了想見血就是想見血,再無他法能平復心底、腦海、血液里的那股躁動。”
“石主事的官位雖不算高,卻也衣食無憂,又不姓秦……何至于舍出一個嫡女,還是個在天子后宮做寵妃的嫡女,去冒這般天大的險?”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那瑞郡王的遺孤呢。”
裴桑枝斷道:“是誰都不可能是石主事,能被永寧侯這種貨色沾染上的,怎么可能做得成叛賊的主子?”
“石主事吩咐菊白帶進宮的香,我已讓拾翠按著味道和模樣仿制了新的,又讓菊白掉了包。即便貞貴人點了香,一時半會兒也傷不了陛下龍體。”
“但與其千日防賊,或是打草驚蛇,倒不如順勢將計就計。”
“若是石主事吩咐貞貴人燃香……那不妨說服陛下偽裝出已經中招的模樣。”
“水不徹底攪渾,藏在底下那些東西……又怎會忍不住上躥下跳,去爭他們想要的‘契機’?”
“那些引子……”裴桑枝頓了頓,轉而問徐長瀾,“你可知都有哪些?”
徐長瀾頷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第一種引子,是一種茶。”徐長瀾指著紙上的字說道,“叫‘雪頂瓊芽’,是貢茶。”
“產自西域昆侖山南麓,茶葉形似瓊玉薄片,色如積雪。沖泡后湯色清澈如琉璃,香氣似寒梅與松針交織,冷香清遠。因其極罕見,每年所產極少,只供陛下和幾位高位嬪妃飲用。”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立了大功的臣子,或是極得陛下喜愛的官員府邸,偶爾也會破例賞賜些許。”
“我們府上那些……便是榮老夫人勻出來贈予家父的。”
“我琢磨出的第二種引子,”徐長瀾繼續道,“是一種香膏,叫‘冰肌膏’。在上京城各大妝鋪皆有售賣,價格不菲。京中貴婦貴女很是青睞,雖在祛疤嫩膚上不如宮中的‘沉魚膏’,但養顏潤膚之效卻更勝一籌。”
“宮里的娘娘們若分不到‘沉魚膏’,也會差人出宮采買此物,作日常養膚之用。”
“第三種引子,是一種叫‘醉夢花’的東西。生于南疆瘴癘之地,花香極淡,幾不可聞。花粉少量用之,有凝神安眠之效,可若用多了……便有致幻之弊。人會漸漸心神恍惚,多夢易驚,最終……陷入癲狂。”
“身價不菲的貴人們,常會混合艾草、朱砂、雄黃制成香囊隨身佩戴,寓意驅邪避穢、保佑平安順遂。”
“目前為止,我只能從那些香里琢磨出這幾種引子。”
“說實話,若非您與榮小公爺在得知永寧侯的后手是石主事時,便早早查清了菊白的底細,令她棄暗投明……”
說到此,徐長瀾折起紙,抬眼看向裴桑枝,語氣里帶著幾分后怕:“這毒,簡直是防不勝防。”
裴桑枝:“以防萬一,你能制出解藥來嗎?”
又是貢茶,又是養膚-->>膏,又是醉夢花……
倘若陛下當真聞了那最后一種香,怕是連自己如何中招的,都弄不清楚。
徐長瀾搖搖頭,坦率道:“我不行。”
“但家父說……他可以試試。”
“還請裴女官見諒。不瞞你說,那些香里所用的藥材實在太過繁雜,要一一辨明雖不難,這一點我能做到。可若要將其中某些藥材的特性聯系起來,進而推敲出激發毒性的引子……就不是一般的難了。”
“我雖有些天賦,能繼承衣缽,可畢竟年輕,經驗尚淺。怕誤了大事,便去尋了家父幫忙。”
“家父說……此人用藥的風格,他似乎在多年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