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衛忽然輕聲道:“娘娘腰間荷包里……有枚舊玉墜。”
另一人低頭看去。
剛剛解開的荷包里,不知何時滑出一枚小小的玉墜。
玉質不算頂好,樣式也尋常。
可通體被摩挲得溫潤生光,邊角處幾乎透了明。
像是被人放在手心,一年年、一日日,反復撫觸過千百回,而后又被珍而重之地放進荷包里貼身收藏。
“終究是娘娘貼身收著的舊-->>物……”先前那名女衛低聲道:“瞧著……必是極珍愛的。”
她將玉墜小心托在掌心,與同伴對視一眼:“還是先問過陛下旨意,再作定奪吧。”
元和帝的目光落在那枚玉墜上時,瞳孔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這是……
是二十多年前,他們微服南巡時,在江南文人的詩會上贏來的彩頭。
他隨手贈予了皇后。
依稀記得,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他們都很年輕。
皇后要的……當真只是他的敬重嗎?
元和帝攥著那枚溫潤的舊玉,忽然覺得這半生相伴,自己或許從未真正明白過,皇后要的究竟是什么。
“貼身給皇后收著,一同入殮吧。”
如今最難的,倒不是操辦皇后的身后事。
而是……
要不要應她臨終所請。
若是應了,又該如何去做。
若是不應……
不省心的逆子!
……
京郊陵山。
皇陵。
秦王正舉杯對著謀士朗笑:“先生妙計,本王已著手安排。待大業功成之日,必與君痛飲三日!”
一旁棋盤上,黑白子正殺到酣處。
他落子時眉眼飛揚,只覺天地廣闊,前路坦蕩,尚有萬千山河待他縱橫馳騁。
卻不知,這世上最無私疼愛著他的人,已經帶著萬千不舍咽了氣。
謀士躬身作揖,姿態謙遜:“老朽不過盡謀士本分,是王爺胸襟過人、用人不疑,已有明君氣象。”
“只是……宮里皇后娘娘那邊,王爺還須時常傳信問候。不必求娘娘相助,只說說皇陵清苦、訴訴心中懊悔、道幾句思念便好。”
“人心皆是肉長的,娘娘終究是您的生母啊。”
“若是真到了不得不二擇其一的危難關頭,娘娘終歸是不可能對您棄之不顧的。”
一聽提起皇后,秦王嘴角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他將酒盞往案上一擱,眉間浮起幾分不耐:“先生不必提她。本王那位母后油鹽不進,膽小如鼠。整日把‘忠君愛國’、‘大局為重’掛在嘴邊,樣樣都排在本王前頭。”
酒水漾開的水波在他眼中跳了跳,映出些少年人般的負氣:“在她身上費心思,不如另尋他路。”
謀士輕輕嘆了口氣:“王爺……莫要賭氣。”
“不過是幾封家書,說些尋常冷暖。費不了多少工夫的。”
“成大事者……”
秦王擺了擺手,作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罷了罷了,便依先生所。”
他別過臉去,像是說給自己聽:“這可不是本王想寫信問她近況……是為大業暫作忍耐。”
謀士聽著秦王語氣里那點藏不住的矯情與倨傲,只在心底輕輕搖了搖頭。
終歸是心里有底氣,篤定了宮里的皇后娘娘不會真的舍下他。
“王爺……委屈了。”
謀士垂下眼,繼續順著話頭道:“皇后娘娘素有賢德之名,若肯在百官面前為王爺說幾句話……總是有益的。”
秦王輕哼一聲:“她也就這點兒作用了。”
“先生……”秦王轉而道:“先生,依您看,京畿衛中能有多少兵卒可為我所用?單說趙指揮使麾下……能否全數收服?”
謀士捻須:“王爺,老朽對那趙指揮使的脾性本事,所知終究有限。若有機會……不妨讓老朽親眼見上一見。”
“再者說,成事未必全要系于一人之身。”
“人心皆有縫隙。有的求財,有的圖名,有的只是長久以來,覺得委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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