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兒沒有解釋,只是走到裂隙邊緣,將那片焦黑的殘片輕輕投入不斷涌動黑霧的裂口之中。
就在殘片落入的剎那,異變陡生!
一道璀璨而溫暖的金霧猛地從裂隙深處噴涌而出,其勢之烈,遠超之前泄露的黑霧。
但那金霧并非為了攻擊,也并非為了封堵,它只是溫柔地、鋪天蓋地地將所有黑霧包裹起來。
那景象,不像是一場正與邪的交鋒,反倒像是一位慈愛的母親,在輕柔地撫慰著從噩夢中驚醒、哭鬧不止的孩子。
原本猙獰掙扎的黑霧,在金霧的包裹下,漸漸停止了扭動。
它們仿佛被那股溫暖的力量融化了所有戾氣,最終化作點點無害的灰色塵埃,被風一吹,便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
在場的所有靜枕師都看呆了。
一名剛剛入師門不久的年輕弟子,顫抖著聲音問道:“師……師姐,這……這也是‘歇真人’當年教給我們的法門嗎?”
石心兒靜靜地看著恢復平靜的裂隙,搖了搖頭。
她的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時空。
“不是。”她輕聲說,“是他教會我們,有些事,不必等誰來教。”
西疆那座破屋不遠處的村落里,裴元朗躺在病榻上,咳嗽聲一陣緊過一陣。
他的小孫兒眼圈紅紅的,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只嶄新的草燈籠走到床前。
“爺爺,這是村里所有孩子一起編的,他們說……說要給林歇爺爺留著,等他回來。”
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泛起一絲光亮,他伸出干枯的手,輕輕撫摸著那只編得有些歪歪扭扭的燈籠,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釋然。
“他……不要了。”
話音未落,那只草燈籠的燈芯竟毫無征兆地自燃起來。
明亮的火光中,一幕幻影清晰地投映在墻壁上:破舊的木床上,那個叫林歇的青年閉著眼,嘴角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仿佛已經聽到了千里之外孩子們的心意,安詳地睡去。
火光一閃而逝,燈籠化為一捧灰燼。
而在灰燼之中,竟凝結出了一粒晶瑩剔透的露珠。
露珠滴溜溜地滾落,掉進窗臺邊破瓦罐的泥土里。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在那片泥土中,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破土而出,迎著初生的太陽,花瓣如眼,靜靜朝天。
當夜,現世與夢境的交匯之處,那枚早已裂開的巨大夢核,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緩緩旋轉。
萬千重影在其中浮現、交織、變幻——在這一剎那,世間所有沉睡的生靈,都在夢中看到了同一個短暫的幻象:自己正躺在一片無垠的金色麥田里,風吹過麥浪的聲音,如同天地間最安寧的呼吸。
而在那萬千夢境的最深處,夢核的核心,一點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眠意輕輕波動了一下。
仿佛有一個人在萬夢的盡頭,疲憊而滿足地,說了最后一句話。
“夠了。”
西疆破屋里,床上那只老狗的身體,終于在無人察覺間徹底化作了塵土,隨風散去。
唯有床沿那個被它睡了十幾年而凹陷下去的痕跡,依舊清晰地留存著,像一個永不收回的溫柔邀請。
隨著那一聲“夠了”,整個天地的夢境都被徹底改寫。
彌漫在天地間的不再是稀薄的靈氣,而是一種濃郁到近乎實質的“眠意”。
凡人因此睡得更加安穩,而對于修行夢境法門的靜枕師而,這卻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劇變。
夢境的海洋從未如此浩瀚,卻也從未如此叵測。
舊的航道被沖刷得無影無蹤,新的暗流在深處瘋狂滋生。
那場由“他”與“它”共同締造的終極安眠,在庇護了眾生的同時,也為所有試圖窺探夢境奧秘的后來者,設下了一道無人知曉答案的全新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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