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繞過前院的影壁,腳還沒踏出歇公廟那破敗的門檻,一群身穿錦袍、腰懸玉佩的官員便如一堵人墻,嚴絲合縫地堵住了我的去路。
空氣里瞬間彌漫開一股子熏香和官氣混合的古怪味道,嗆得我睡意都散了三分。
為首的是個微胖的中年人,官帽上的綴飾在晨光下晃得人眼花。
他臉上堆滿了笑,那褶子深得能夾死蒼蠅:“林真人,可算尋著您了!下官乃本府府丞,奉知府大人之命,特來恭賀!”
我腦子里一片混沌,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恭賀?賀什么?我就是個……廟祝,不是什么真人。”
“哎,真人何必自謙!”府丞笑容不減,側身一讓,露出身后一隊仆役。
他們抬著圖紙、扛著木料,一副要大興土木的架勢。
“知府大人有令,歇公廟庇佑一方,功德無量,即日起,升格為‘安魂觀’,并撥專款三千靈石,用于修葺擴建。同時,正式聘請您為安魂觀首席供奉!”
三千靈石?
我眼皮狠狠一跳。
這筆錢足夠買下半條街了。
但我心里警鈴大作,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更何況是官府送來的。
我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是道士,不懂什么供奉科儀,你們找錯人了!”
“沒錯,沒錯,就是您!”府丞大手一揮,身后兩個仆役“哐當”一聲,抬上來一口沉甸甸的箱子。
箱蓋打開,里面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不是金銀,而是薄如蟬翼的金箔,金光燦燦,險些閃瞎我的眼。
“真人,您看,這都是百姓自發捐贈的香火錢,說是要為您重塑金身!”府丞指著箱子上烙印的四個大字——“萬民敬獻”,語氣激昂,“百姓們踴躍捐資,下官親眼所見,就連城門口的那個老乞兒,都顫巍巍地從破碗里摸出了他僅有的一枚銅錢,說要為歇公添一分心意!”
我的心猛地一沉,目光落在那個刺眼的“萬民敬獻”上,只覺得那口箱子重逾千斤,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他媽只是想睡個覺而已,怎么就成了萬民敬仰的活神仙了?
我欲哭無淚,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我……我真的只是個想睡覺的普通人啊……”
“師尊快換上!這可是新趕制出來的!”蘇妙語不知從哪兒蹦了出來,手里捧著一套嶄新的月白色道袍,獻寶似的遞到我面前。
道袍料子極好,觸手絲滑,可胸口和背后用金線繡的那圖案,卻讓我眼角抽搐。
兩只肥碩的烏龜頭對頭,中間抱著一輪圓月,丑得別具一格,充滿了荒誕的喜感。
“這是什么?雙龜抱月圖?”我扯著領口,感覺自己的審美正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誰設計的?我要去官府舉報他審美犯罪!”
“師尊,此圖象征長壽安寧,寓意極好。”蘇妙a語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純真。
“你不該在昨夜穩定地脈。”一直沉默的蘇清微走到我身邊,聲音輕得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
她清冷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憂慮,“現在不只是百姓,連朝廷都盯上你了。”
我心里一咯噔。
她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我剛得到消息,北境戰亂頻發,多地因戰事導致地脈失衡,山崩地裂,死傷無數。朝廷的欽天監正在天下尋找‘鎮土之才’。你昨夜的動靜太大,已經驚動了州府,消息只怕很快就會上報京城。你若是在這個時候拒絕官府的‘好意’,恐怕立刻就會被當成奇人異士,強行征召入伍。”
我渾身一僵,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北境前線?
當人形地基?
光是想象一下那畫面,我就不寒而栗。
我這點三腳貓的修為,去了那種絞肉機一樣的戰場,怕不是第一天就得被人當成消耗品給填進地脈裂縫里。
“嘿,瞧見沒?小兔崽子。”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墻頭傳來。
我一抬頭,就看見吳老道正蹲在那兒,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朝我冷笑,“一旦你成了‘有用之人’,就再也沒人會允許你心安理得地當個廢物了。”
他把瓜子殼隨口一吐,眼神瞥向院角默默撫摸著一塊石板的巖伯:“老頭,別摸了,你說實話,這下面的陣法還能撐多久?”
巖伯粗糙的手掌在石板上刻畫的紋路上緩緩滑過,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三處陣眼,已破其二。最后一處也已布滿裂痕,若不盡快修復,最多半月,地窟里的東西就會沖上來,屆時,整座城池都會塌陷進去,無一幸免。”
半月?塌陷?
我腦子“嗡”的一聲,所有的猶豫和糾結瞬間被求生的本能沖得一干二凈。
什么首席供奉,什么北境前線,都他媽見鬼去吧!
老子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