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的目光落在了絡腮胡大漢身上。這個蘇聯人冒著生命危險來與他們接頭,一定帶著重要的任務或信息。如果能與他深入交流,或許能找到轉機。
“你會說英語嗎?”陳峰用英語問道。
絡腮胡大漢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回答:“會一點。你也會?”
“會一點。”陳峰切換成英語,雖然他的英語口語不算流利,但基本的交流沒問題,“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冒險來和我們接頭?”
絡腮胡大漢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措辭:“我叫伊萬·彼得羅維奇。我們是……商人。但我們也關心遠東的和平。”
很官方的回答,顯然有所保留。陳峰不以為意,繼續問:“你們想要什么?又能提供什么?”
“我們需要情報。”伊萬這次回答得比較直接,“關于日本關東軍在東北的部署,特別是邊境地區的兵力調動。作為交換,我們可以提供藥品、武器,還有……安全的通道。”
“安全的通道?”陳峰心中一動。
“去蘇聯的通道。”伊萬壓低聲音,“如果情況危急,我們可以安排你們越過邊境,到我們的營地休整。”
這是一個誘人的提議。但陳峰知道,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蘇聯方面不會無緣無故提供幫助,他們一定有所圖謀。
“我需要考慮。”陳峰說,“但現在,我們首先要活下去。你對外面的情況有什么判斷?”
伊萬思考了一會兒:“日本人不會放棄。他們會搜山,直到找到我們。這個山洞雖然隱蔽,但支撐不了太久。我們需要在他們找到之前,主動出擊。”
“怎么出擊?我們人少,danyao不足,還有傷員。”
“聲東擊西。”伊萬說,“派一小隊人制造動靜,吸引鬼子的注意力,主力趁機突圍。”
陳峰心中一動。這個思路和他不謀而合。但問題是,誰去當誘餌?那幾乎是送死的任務。
“我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是李鐵柱。
所有人都看向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聲音異常平靜:“隊長,讓我去吧。這是我贖罪的唯一機會。”
陳峰沉默了。讓李鐵柱去,確實是最合適的選擇——他熟悉地形,有戰斗經驗,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贖罪,這會是他最后的機會。
但陳峰不忍心。李鐵柱雖然有錯,但他也是被逼無奈。而且,他還有老娘和妹妹在鬼子手里……
“我去吧。”趙山河開口,“我腳力快,熟悉山路,能把鬼子引開。”
“不行!”陳峰斷然拒絕,“你是隊伍的副指揮,不能去冒險。”
“那就我去。”老煙槍說,“我這把老骨頭,活夠本了。你們年輕人,得留著命打鬼子。”
“煙叔……”
“別爭了。”老煙槍的聲音很堅決,“隊長,你下命令吧。我帶兩個人去引開鬼子,你們趁機往北走,那邊有條小路,能通到二道溝。到了那兒,再想辦法聯系其他抗聯隊伍。”
陳峰的眼眶發熱。他知道,老煙槍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來了。這個從沈陽就跟著他的老人,這個看似市儈實則深明大義的老兵,要用自己的命,換他們的生路。
“煙叔……”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行了,別跟娘們似的。”老煙槍故作輕松,“我王福生活了五十多年,什么陣仗沒見過?甲午年打小鬼子我沒死,九一八我沒死,現在更死不了。說不定我還能繞個圈,把鬼子耍得團團轉,然后平安歸隊呢。”
他說著,拍了拍陳峰的肩膀:“隊長,你得活著。咱們這支隊伍,不能沒有你。林姑娘還在等你,那么多兄弟還在等你帶著他們打鬼子呢。”
陳峰用力點頭,說不出話來。
計劃就這么定下了。老煙槍帶著猴子和另一名輕傷員,天亮前出發,往西邊制造動靜,吸引鬼子注意力。陳峰則帶著其余人,包括伊萬和他的同伴,往北突圍。
“鐵柱怎么處置?”趙山河問。
陳峰看向李鐵柱。后者抬起頭,眼中滿是乞求:“隊長,讓我跟煙叔去吧。我能幫忙,真的。我對不起兄弟們,讓我做點事……”
陳峰思考了很久,最終點了點頭:“好。但你記住,這不是送死,是要活著把鬼子引開,然后想辦法脫身。明白嗎?”
“明白!”李鐵柱重重點頭。
分配完任務,眾人抓緊時間休息。陳峰卻毫無睡意,他的腦海中不斷推演著各種可能,制定著備用方案。
凌晨四點多,最黑暗的時刻,老煙槍他們準備出發了。
“隊長,保重。”老煙槍最后看了陳峰一眼,帶著三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山洞。
陳峰站在洞口,看著他們消失在黑暗中,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喻的悲涼。他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見到這位老人了。
“隊長,咱們也該準備了。”趙山河低聲提醒。
陳峰點點頭,轉身回到洞中。他們還需要等一會兒,等老煙槍他們制造出足夠大的動靜,才能開始行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分鐘都像一年那么漫長。陳峰的傷口又開始疼了,但他咬牙忍著,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終于,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西邊傳來了槍聲和baozha聲——是老煙槍他們動手了!
“走!”陳峰下令。
眾人沖出山洞,沿著預定的路線向北疾行。陳峰的左腿疼得厲害,幾乎無法著地,趙山河和另一個戰士架著他走。伊萬和他的同伴在前面開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他們穿行在密林中,盡量選擇隱蔽的路線。身后,西邊的槍聲越來越激烈,還夾雜著鬼子的吼叫聲和軍犬的吠叫。
老煙槍成功了。
陳峰心中稍安,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擔憂取代——老煙槍他們能脫身嗎?李鐵柱會真心幫忙嗎?還是說,他另有打算?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只能留待時間去驗證。
他們走了大約兩個小時,來到了一條封凍的小河邊。按照計劃,從這里往東走十里,就是二道溝,那里有抗聯的一個秘密聯絡點。
但陳峰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隊長?”趙山河問。
陳峰沒有回答,而是蹲下身,仔細查看雪地上的痕跡——雖然被刻意掩蓋過,但還是能看出,不久前有一支隊伍從這里經過,人數不少,而且穿著軍靴。
“鬼子。”他沉聲說,“已經搜到這邊來了。”
眾人心中一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們再次陷入了絕境。
陳峰抬頭看了看天色,朝陽已經升起,金色的陽光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睜不開眼。新的一天開始了,但對他們來說,生存的希望卻越來越渺茫。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改變路線。我們不往二道溝走了。”
“那往哪兒?”趙山河問。
陳峰看向伊萬:“往北,去邊境。”
所有人都愣住了。去邊境?那不是自投羅網嗎?鬼子在邊境地區的防守最為嚴密。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陳峰解釋,“鬼子不會想到我們敢往邊境跑。而且,伊萬說過,他們有安全的通道。”
伊萬點了點頭:“是的。距離這里大約三十里,有一個秘密過境點。只要我們能在天黑前趕到,就能過去。”
三十里,在平時不算什么。但現在,他們傷員累累,后有追兵,要在冰天雪地里走三十里,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陳峰知道,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走。”他咬牙站起來,左腿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浸透了繃帶,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要能走的,都走。走不動的……”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竟之——走不動的,就只能留下了。
隊伍再次出發,這次的方向是正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決絕,因為他們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段路了。
要么活,要么死。
沒有第三條路。
太陽越升越高,雪地反射著刺眼的光芒。陳峰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失血過多讓他幾乎暈厥。趙山河和另一個戰士幾乎是在拖著他走,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伊萬和他的同伴在前面探路,不時停下觀察,確認安全后再招手示意后面跟上。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短暫休息。陳峰已經無法站立,靠在一塊石頭上,臉色蒼白如紙。
“隊長,喝點水。”趙山河將水壺遞到他嘴邊。
陳峰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水滑過喉嚨,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眼眾人,除了伊萬和他的同伴,其他人都已經到了極限。
“還有多遠?”他問伊萬。
伊萬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大約還有十五里。但前面有一段開闊地,很危險。”
“沒有別的路嗎?”
“有,但要繞遠,多走十里。”
陳峰沉默了。以他們現在的狀態,多走十里等于送死。但穿過開闊地,如果被鬼子發現,也是死路一條。
兩難。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冒險:“走開闊地。但分兩組,間隔五百米。如果前一組被襲擊,后一組還有機會撤退或救援。”
這是無奈之舉,也是最后的dubo。
休息了十分鐘,隊伍再次出發。陳峰被趙山河背著,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耳邊只有風聲和踩雪的咯吱聲。
他們走出了樹林,前面果然是一片開闊的雪原,白茫茫一片,沒有任何遮擋。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伊萬帶著他的同伴率先出發,快速穿越雪原。陳峰他們等了一會兒,確認沒有異常后,才開始前進。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開闊地大約有兩里寬,平時幾分鐘就能跑過去,但現在卻像天塹般難以逾越。
走到一半時,意外發生了。
天空中傳來引擎的轟鳴聲——是飛機!
所有人都臉色大變。在開闊地被飛機發現,簡直就是活靶子!
“散開!臥倒!”趙山河大喊,背著陳峰撲進一個雪坑里。
兩架日軍偵察機低空掠過,機翼上的膏藥旗清晰可見。它們在雪原上空盤旋了幾圈,似乎發現了什么,開始降低高度。
完了。陳峰心中一片冰涼。被飛機盯上,他們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
但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其中一架飛機突然拉起機頭,朝另一個方向飛去。另一架飛機也緊隨其后,很快消失在天際。
它們……放棄了?
陳峰不敢相信。以鬼子的一貫作風,發現可疑目標肯定會進行攻擊或是標記位置,怎么會輕易離開?
除非……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它們的注意力。
“快走!”趙山河催促道,“趁現在!”
眾人掙扎著爬起來,用盡最后的力氣沖向雪原的另一端。陳峰趴在趙山河背上,回頭看了一眼飛機離去的方向,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終于沖進了對面的樹林,所有人都癱倒在地,大口喘著氣。陳峰從趙山河背上滑下來,靠在一棵樹上,幾乎虛脫。
“休息……五分鐘……”他斷斷續續地說。
但就在這時,伊萬的同伴突然指著天空,用俄語驚呼了一聲。伊萬抬頭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陳峰也抬起頭,看到了——在東南方向的天空中,升起了三顆紅色的信號彈,在白天并不明顯,但熟悉軍事信號的人都能認出來。
那是日軍大規模集結、準備進攻的信號。
“不好……”伊萬用英語說,“日本人……要發動進攻了。不是針對我們,是……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陳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歷史上的記載,1935年初,日軍確實在東北邊境地區頻繁挑釁,制造事端,為后續的全面侵華做準備。
難道,佐藤英機這次圍剿他們的行動,只是更大陰謀的一部分?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如果鬼子真的發動大規模進攻,那么不僅他們這支小隊伍危在旦夕,整個東北抗聯,甚至邊境地區的中國軍隊,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他必須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但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自身難保,又如何傳遞情報?
陳峰的目光落在了伊萬身上。這個蘇聯情報人員,或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伊萬,”他用盡最后的力氣說,“如果你能活著回去,請告訴你的上級,日軍可能在近期發動大規模進攻,目標可能是……邊境哨所,或者更重要的戰略要地。”
伊萬重重點頭:“我會的。但現在,我們首先要活下來。”
陳峰還想說什么,但一陣劇痛襲來,他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隊長!隊長!”趙山河的驚呼聲,成了他陷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后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陳峰在顛簸中醒來。他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簡易的擔架上,由趙山河和另一個戰士抬著,在密林中艱難前行。
天已經快黑了,林子里光線昏暗。他努力抬起頭,看到隊伍還在前進,但人數似乎少了些。
“山河……”他虛弱地開口。
“隊長!你醒了!”趙山河驚喜地說,“別動,你失血太多,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其他人呢?”
“伊萬他們在前面探路,馬上就到邊境了。”
陳峰稍稍安心,又問:“剛才……信號彈……”
“我們看到了。”趙山河的聲音很沉重,“煙叔那邊……槍聲早就停了。我擔心……”
陳峰閉上了眼睛。老煙槍,那個總是叼著煙袋、看似油滑實則深明大義的老人,可能已經犧牲了。還有猴子,還有那個輕傷員,還有……李鐵柱。
他們都回不來了。
“隊長,前面有情況!”前方傳來伊萬的呼喊,聲音急促。
趙山河立刻放下擔架,和另一個戰士沖了過去。陳峰掙扎著坐起來,從腰間拔出shouqiang——雖然只剩兩發子彈,但總比沒有好。
不一會兒,趙山河回來了,臉色異常難看。
“怎么了?”陳峰問。
“過境點……被毀了。”趙山河的聲音在顫抖,“有戰斗的痕跡,死了好幾個人,看衣服……是蘇聯邊防軍和鬼子。伊萬說,那個秘密通道暴露了,現在邊境全線戒嚴,我們過不去了。”
最后的希望,破滅了。
陳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前有邊境封鎖,后有追兵,傷員累累,彈盡糧絕……
他們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月光再次升起,又是一輪滿月。只是這一次,月亮不再是銀白色,而是泛著詭異的暗紅,像凝固的血。
血月。
在民間傳說中,血月現,天下亂,刀兵起。
陳峰望著那輪血月,突然笑了,笑聲嘶啞而絕望。
原來,歷史的車輪,終究無法改變。該來的,總會來。
但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死在這里,不甘心看著戰友一個個倒下,不甘心讓鬼子的陰謀得逞。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他掙扎著站起來,左腿的傷口再次崩裂,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隊長,你……”
“聽我說,”陳峰打斷趙山河,“我們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往回走。”
“往回走?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陳峰重復著這句話,“鬼子現在肯定以為我們在往邊境跑,大部分兵力都調去封鎖邊境了。我們反其道而行,回到黑瞎子洼附近,那里現在反而最空虛。”
“可是……”
“沒有可是。”陳峰的眼神異常堅定,“我們要去搞清楚,鬼子到底在策劃什么。那些信號彈,那個大規模集結的信號……如果不弄清楚,會有更多的人死。”
他看向伊萬:“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嗎?還是說,你有別的計劃?”
伊萬沉默了很久,最終點了點頭:“我跟你們一起。但我的同伴……”他看了眼身邊的同伴,“他受傷了,走不動了。”
“留下他,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陳峰說,“如果我們能活著回來,就帶他走。如果回不來……至少他能多活幾天。”
殘酷的決定,但這是戰爭。
眾人再次出發,這次的方向是南方。月亮升到中天,血紅色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將整個世界染上了一層詭異的光暈。
陳峰一瘸一拐地走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沒有停,也不能停。
因為他是隊長,是這支隊伍的靈魂,是所有人的希望。
哪怕這希望,渺茫如風中殘燭。
他們走了半夜,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于回到了黑瞎子洼附近的山上。從這里望下去,洼地里一片死寂,昨晚戰斗的痕跡已經被新雪覆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陳峰知道,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無法抹去。
就像戰爭,一旦開始,就注定要以鮮血和生命為代價。
“隊長,看那邊。”趙山河突然低聲說,指向洼地東側。
陳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在晨曦的微光中,一支龐大的車隊正緩緩駛入洼地。卡車上滿載著士兵和物資,還有幾門火炮。
而在車隊的最前方,一輛黑色的轎車格外顯眼。車門打開,一個穿著日軍中佐軍服、披著黑色大衣的身影走了下來。
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陳峰也能認出那個人。
佐藤英機。
他果然在這里。
而且,看這陣勢,他要做的,絕不僅僅是圍剿一支抗日小分隊那么簡單。
陳峰的心跳加速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即將揭開一個巨大陰謀的冰山一角。
而這個陰謀,可能會改變整個戰局的走向。
他握緊了手中的槍,盡管只剩兩發子彈。
“山河,”他低聲說,“你帶兩個人,繞到西邊去,看看那邊有什么。伊萬,你跟我留在這里觀察。其他人,隱蔽待命。”
“是!”
隊伍再次分開。陳峰和伊萬趴在山坡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洼地里的動靜。
車隊陸續停下,士兵們開始卸載物資,搭建臨時營地。佐藤英機站在一旁,身邊圍著幾個軍官,似乎在布置任務。
過了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押到了佐藤面前——是李鐵柱!
他還活著!
但情況顯然不妙。李鐵柱渾身是傷,被兩個鬼子架著,幾乎站不穩。佐藤走到他面前,說了些什么,李鐵柱搖了搖頭。
佐藤似乎很生氣,揮手打了李鐵柱一耳光,然后對旁邊的士兵說了句什么。士兵立刻端來一盆水,潑在李鐵柱身上。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冷水潑在身上很快就會結冰。這是酷刑。
陳峰的手握緊了,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想沖下去救李鐵柱,但他知道,那只是送死。
他只能看著,眼睜睜看著。
李鐵柱在冰水中瑟瑟發抖,但依然搖頭。佐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突然拔出shouqiang,頂在了李鐵柱的額頭上。
陳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就在這時,李鐵柱突然抬起頭,朝著陳峰他們所在的方向,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喊:
“隊長——快跑——他們要炸——!”
槍響了。
李鐵柱的身體晃了晃,倒在了雪地上,鮮血從額頭涌出,染紅了一大片白雪。
陳峰的眼睛紅了。他想沖出去,但伊萬死死拉住了他。
“冷靜!你現在出去,他就白死了!”伊萬用英語低聲吼道。
陳峰咬破了嘴唇,鮮血的咸腥味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觀察。
佐藤收起槍,臉色陰沉地對身邊的軍官說了些什么。軍官立刻下令,士兵們開始從卡車上搬運一些特殊的箱子——箱子上的標志,陳峰認得。
那是炸藥,大量的炸藥。
他們要炸什么?
陳峰的腦海中飛速思考著。黑瞎子洼有什么值得炸的?這里除了廢棄的木屋和封凍的河面,什么都沒有……
除非,他們要炸的不是地面上的東西。
而是地下。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中形成——黑瞎子洼的地下,可能有礦脈,或者……軍事設施?
如果是礦脈,鬼子為什么要炸掉?如果是軍事設施,是誰建的?蘇聯人?還是中國人?
無數疑問在陳峰腦海中盤旋,但他沒有時間細想了。因為就在這時,佐藤英機突然抬起頭,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樹林和山石的阻隔,直接看到了陳峰。
陳峰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壓低身體。
但已經晚了。
佐藤揮了揮手,一隊鬼子士兵立刻朝他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同時,幾挺機槍開始向山坡上掃射!
暴露了!
“撤!”陳峰大喊,和伊萬一起向后翻滾,躲到了一塊巨石后面。
子彈打在石頭上,濺起一串串火星。陳峰聽到遠處傳來了趙山河他們的槍聲——他們也暴露了,正在和鬼子交火。
情況急轉直下。他們再次陷入了重圍,而且這次,敵人更多,火力更猛。
陳峰看了眼手中的槍,只剩兩發子彈。伊萬的shouqiang也只剩三發。趙山河他們那邊,danyao恐怕也不多了。
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他望向東方,天際已經泛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但這可能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個日出了。
陳峰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伊萬,”他說,“我給你一個任務。”
“什么?”
“我會制造混亂,吸引鬼子的注意力。你趁機突圍,往北跑,不要停。如果你能活著回去,告訴你的上級,日本關東軍正在策劃一次大規模的行動,目標可能是……邊境線上的某個關鍵節點。讓他們做好準備。”
伊萬看著他:“那你呢?”
“我?”陳峰笑了,“我是這支隊伍的隊長,我會和我的兄弟在一起,戰斗到最后一刻。”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那塊懷表,打開表蓋,看了眼里面林晚秋的照片。
對不起,晚秋。這次,我真的要食了。
他將懷表塞進貼身的口袋,然后舉起了槍。
“準備好了嗎?”他問伊萬。
伊萬重重點頭。
“那么,”陳峰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讓我們給鬼子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他猛地站起身,朝著沖上來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槍聲,再次響徹山谷。
血月之下,最后的戰斗,開始了。
而這,只是新的風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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