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肌肉緊繃,呼吸壓至最低,朝著營地側翼物資堆放點附近那異常的窸窣聲潛行而去。雪地吸收了他的大部分腳步聲,只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在積雪上投下斑駁而詭異的光斑,使得前方的景物明暗交錯,更添幾分兇險。
聲音的來源似乎是一堆用來遮擋風雪和偽裝的枯枝敗葉后面。陳峰悄無聲息地繞到側后方,手指已經扣在了腰間匕首的柄上。他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吱…吱……”
一陣細微的、啃咬什么東西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陳峰眉頭微蹙,這聲音……不像是人類活動。他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叢掛著冰凌的灌木,借著月光看去——只見一只體型肥碩的雪貂,正抱著一塊不知從哪里拖來的、凍得硬邦邦的肉干,賣力地啃咬著,一雙小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幽光。似乎是察覺到動靜,它警惕地抬起頭,與陳峰對視了一瞬,隨即叼起肉干,敏捷地竄入更深沉的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虛驚一場。
陳峰緩緩直起身,松開了握著匕首的手,掌心因為剛才的過度用力而有些發麻。他環顧四周,除了風聲和遠處哨兵偶爾輕微的咳嗽聲,再無其他異響。然而,這種由極度緊張驟然放松帶來的空虛感,并未驅散他心頭的陰霾,反而更深刻地映襯出營地此刻面臨的無形壓力——真正的威脅,并非來自一只偷食的雪貂,而是那枚南部式shouqiang彈殼所指向的、隱藏在暗處的毒蛇。
他回到山洞入口,趙山河正等在那里,臉上帶著詢問的神色。陳峰搖了搖頭,低聲道:“是只chusheng。”
趙山河松了口氣,隨即又繃緊了臉:“媽的,搞得咱們疑神疑鬼……”
“保持警惕是必要的。”陳峰打斷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懷疑設有監視點的密林方向,“那邊有什么動靜?”
“沒有,一直沒動靜。好像就是個廢棄的觀察點。”趙山河有些煩躁地搓了搓凍得通紅的臉,“會不會是咱們多心了?那彈殼也許是以前遺留的?”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陳峰語氣堅定,“繼續監視。在月圓之夜之前,不能有絲毫松懈。”
第二天,營地的氣氛依舊壓抑。老煙槍像往常一樣,叼著沒點燃的煙袋,在各個角落晃悠,跟這個嘮嘮嗑,幫那個整理整理東西,看似隨意,那雙渾濁的眼睛卻將每個人的細微反應都收在眼底。他沒有發現明確的可疑行為,但一些微妙的情緒變化卻讓他心生警惕——有人似乎對近期加強的崗哨和限制單獨行動的規定流露出不易察覺的煩躁;有人則在聽到“內鬼”、“特務”這類詞匯時,眼神會有一瞬間的閃爍和回避。這些跡象都很模糊,無法指向任何人,卻像細小的冰裂,在信任的凍土下悄然蔓延。
林晚秋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小順子身邊。傷員的體溫終于穩定下來,雖然依舊虛弱,但意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這給沉悶的山洞帶來了一線曙光。林晚秋小心翼翼地用融化的雪水為他擦拭嘴唇,喂一些稀薄的米湯,她的耐心和專注,成了這冰冷環境中一抹難得的溫暖色彩。
陳峰抽空去看望了小順子。小伙子看到隊長,掙扎著想坐起來,被陳峰輕輕按住了。
“隊…隊長……”小順子的聲音如同游絲,帶著愧疚,“給…給大家添麻煩了……”
“別說話,好好養傷。”陳峰看著他蒼白但已顯生機的臉,心中稍慰,“你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小順子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隨即又因牽動傷口而皺了皺眉,他喘息了幾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斷斷續續地說:“那天…晚上…林子里…除了槍聲…我好像…好像還聽到……”
陳峰的心猛地一提,俯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聽到什么?別急,慢慢說。”
小順子努力回憶著,眼神有些渙散:“好像…有人喊了句什么…不是中國話…也不是鬼子常喊的…聲音…聲音有點尖……”
不是中國話,也不是日語的戰斗吶喊?陳峰的眉頭緊緊鎖住。是俄語?還是……其他什么?這模糊的信息,像投入迷霧中的一顆小石子,激起了更多漣漪。
時間在緊張與期盼交織中流逝,距離月圓之夜只剩下三天。陳峰開始著手準備再次前往黑瞎子洼的事宜。這次行動風險極大,不僅要面對可能存在的日偽埋伏,還要提防內部可能存在的泄密。他決定,此次只帶“尖刀組”中最核心、絕對可靠的五名成員,包括趙山河。老煙槍和林晚秋留守營地,一方面繼續照顧傷員和穩定內部,另一方面,老煙槍需要憑借他的經驗和眼力,在陳峰他們離開后,更便于觀察可能浮出水面的“內鬼”。
這天下午,陳峰和趙山河正在山洞深處對著那張簡陋的地圖,最后確認行動路線和應急預案,負責監視林中可疑點的戰士再次匆匆跑來,這次他的臉上帶著壓抑的興奮。
“隊長!趙連長!有情況!”
兩人立刻起身。“說!”
“剛才,有一只山雞撲棱棱飛過那片歪脖子松樹區域,然后……我們看到那雪堆下面,好像動了一下!雖然很快又沒動靜了,但我們肯定沒看錯,那下面絕對有東西藏著!”
果然!那不是廢棄的觀察點,而是有人在潛伏監視!
陳峰和趙山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寒光。敵人果然就在眼皮底下!
“看清是幾個人了嗎?”趙山河急問。
“沒有,就動了一下,很快恢復了偽裝。估計只有一個,藏得很深。”
一個……專業的潛伏哨。佐藤英機派來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