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將寧國府那兩扇朱漆大門照得亮堂堂的。
此時,朱漆大門早大大地敞開著,寧國府雖已有些沒落,但在道觀修道的賈敬回府過生辰了,那些世家故舊的家主,便都親自或派人來送賀禮了。
一時間,寧國府門前熙來攘往,門庭若市。
賈赦已帶著人到了門口。
他今日換了一襲暗紅色錦袍,腰束玉帶,平日里略顯松散的發髻今日也梳得一絲不茍,他走在最前,步伐沉穩有力,身后跟著蒹葭和惜春。
蒹葭罕見地穿了一身鵝黃色衣裙,更襯得身姿愈發挺拔,護腕被她藏在袖口內,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蒹葭又刻意收斂了往日的戾氣,但眉宇間那股不饒人的銳利,卻依舊難以掩飾。
惜春身穿淡粉衣裙,緊緊跟著賈赦,她的脊背比往日挺得直些。
她是賈敬老來女,本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卻在寧榮二府毫無存在感,如今有賈赦和蒹葭陪著,她心里才有了些底氣,敢抬頭看人了。
后面便是蒹葭特意帶上的小刀子、小匕首這倆“打手”了……
二人也很納悶:不是來拜壽的嗎?難不成今日還有架可打?
一行人刻意繞開門口的熱鬧,從側門悄然而入,然后便氣勢洶洶地直奔內院!
原本賈赦一男子不應該進入內院,只讓蒹葭與惜春去便可。
但此時,秦可卿已經過世,賈蓉尚未續娶,內院只尤氏和賈珍的幾個姬妾,且賈赦就是想要替惜春討要說法,順便給尤氏沒臉,便無所顧忌。
內院門口,收到消息的尤氏早已領著一眾下人候著,她穿了件石青緞子襖,臉上涂了至少三層厚粉,白得像敷了層霜,耳根處的粉沒勻開,還露著昨日被蒹葭扇出的淡紅印子。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粉渣順著下頜線往下掉,落在襖子上沾成一個個白點點。
見賈赦進來,尤氏趕緊堆起滿臉假笑,快步迎上前:“赦老爺,林大姑娘,惜春姑娘,快里頭請!老爺在后廳等著呢!”聲音尖細,帶著一股子虛張聲勢的勁。
賈赦卻沒接她的話,目光冷冷地掃過她那張“假面”,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徑直往里走。
袍角掃過尤氏身邊時,帶起的風都讓尤氏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幾分。
蒹葭扶著惜春跟上,經過尤氏身邊時,沒忍住“嗤”了一聲,后面跟著“兇神惡煞”般的“二打手”,也配合著“嗤、嗤!”兩聲。
那笑聲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尤氏耳中。
尤氏的臉瞬間漲紅,卻不敢發作,只能攥緊手里的帕子,硬著頭皮跟在后面,心里把蒹葭及她的“二狗子”罵了千百遍。
進了后廳,賈敬已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他比賈赦年長幾歲,是賈赦的堂兄,賈敬的兒子賈珍在外院招待姻親故舊,并沒有在內院。
賈敬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著,身上的道袍袖口都磨出了毛邊,顯然是常年在道觀修行,不甚在意衣著。
他臉色雖略有蒼白,眼神卻清明,因老年得女,賈敬本就十分疼愛惜春,只是常年在外修道,疏于管教府里的事,才讓兒媳尤氏鉆了空子,怠慢了女兒。
見賈赦進來,賈敬緩緩起身,拱手道:“赦弟來了。”
“敬兄!”賈赦拱手回禮,語氣平淡。
隨即他側身,把躲在身后的惜春輕輕拉到身前,語氣不重,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惜春是你老年得女,本該被好好疼著、護著。”可這些年你們寧國府,連件合身的新衣裳都給她沒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