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
揚州城內最大的鹽市,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喧囂。
這里是整個江南東部最大的食鹽集散地,無數的鹽船在此停靠,無數的鹽巴在此交易,養活了城內近十萬的人口。
李逸換上了一身普通的富家公子裝扮,手中搖著一把折扇,帶著陳忠和另外兩名化裝成家丁的東廠番子,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揚州知府孫德勝不敢怠慢,連夜給他找來了一位向導。
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姓周,曾是鹽市里的一名賬房先生,后因得罪了鹽商,被趕了出來,如今靠著代寫書信勉強度日。
他對鹽市里的門道,了如指掌。
“公子爺,您瞧。”周老頭指著不遠處一排排堆積如山的鹽包,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便是官鹽,從鹽場運來,每一包都蓋著官印。可您看這價格,一斗鹽,要賣到三百文!比朝廷定價,足足高了三倍不止啊!”
李逸微微皺眉:“官府不管嗎?”
周老頭苦笑一聲:“管?怎么管?這揚州城里,大大小小的鹽鋪,背后都站著一個‘鹽盟’。這鹽盟,由城里最大的五家鹽商組成,他們和官府里的大人,早就穿一條褲子了。這鹽價,就是他們說了算。百姓不買他們的鹽,就沒鹽吃!”
李逸點點頭,又指向另一邊一些顏色發黃、顆粒粗大的鹽:“那又是什么?”
“那是私鹽。”周老頭的聲音更低了,“一些膽大的鹽販子,從海邊偷偷運來的。價格是便宜,一斗只要一百文。但質量沒保證,里面摻了沙子石子不說,吃了還容易生病。而且,要是被鹽盟的打手抓到,輕則打斷腿,重則直接沉江!”
說話間,不遠處果然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幾個手持棍棒的壯漢,正圍著一個挑著擔子的中年男人拳打腳踢。那男人的擔子里,散落出一些黃色的粗鹽。
“狗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跑到王爺爺的地盤上賣私鹽!給老子打!往死里打!”為首的一個光頭壯漢,一臉橫肉,叫囂得最為兇狠。
周圍的百姓紛紛避讓,敢怒不敢。
李逸的腳步停了下來。
陳忠在他身后,低聲問道:“爺,要不要……”
“不急。”李逸搖了搖折扇,“先看看。”
就在這時,一聲嬌喝傳來。
“住手!”
人群分開,一個身穿淡綠色羅裙,容貌清麗絕倫的少女,帶著兩名婢女,快步走了過來。
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眉宇間卻帶著一股不同于尋常女子的英氣與果決。
“你們憑什么當街打人!”少女對著那群壯漢,杏目圓睜,毫無懼色。
那光頭壯漢看到少女,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我道是誰,原來是蘇家的大小姐。怎么,蘇大小姐這是要替這賣私鹽的窮鬼出頭?”
他上下打量著少女,語輕佻:“蘇小姐,你爹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你還有閑心管這閑事?我勸你啊,還是早點考慮考慮我們王公子的提親。只要你嫁過來,蘇家那點麻煩,我們王家一句話就能幫你擺平!”
少女被他污穢語氣得俏臉通紅,厲聲斥道:“無恥!王家的齷齪心思,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我蘇婉清就算是死,也絕不會嫁給王屠夫那個草包兒子!”
“嘿,給臉不要臉是吧!”光頭壯漢臉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今天咱們就替王公子,好好‘教教’蘇大小姐,讓她知道知道,在揚州城,得罪我們鹽盟的下場!”
說罷,幾個壯漢便獰笑著圍了上去。
周圍的百姓發出一陣驚呼,蘇婉清身后的兩個婢女更是嚇得花容失色。
蘇婉清雖然強作鎮定,但眼中也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看來,是時候了。”李逸輕聲說了一句。
他收起折扇,緩步向前走去。
“幾位,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姑娘家,不太好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光頭壯漢轉過頭,看到一個文弱的白面書生,身后跟著三個仆人打扮的家伙,竟敢出來多管閑事,不由得樂了。
“又來一個不怕死的!小子,你又是哪根蔥?想學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李逸沒有理他,而是徑直走到蘇婉清-->>面前,微微一笑:“姑娘,你沒事吧?”
蘇婉清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公子,他面容俊朗,氣質不凡,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不由得一呆,臉頰微微泛紅,搖了搖頭:“我……我沒事。公子,你快走吧,他們是鹽盟的人,不好惹。”
“鹽盟?”李逸笑了笑,“我倒想看看,有多不好惹。”
他轉過身,對著那光頭壯漢說道:“我今天想買點鹽,不過,我覺得你們這鹽價太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