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張,”屠萬仞緩緩開口,“你抽的是紅心k,但在入手的瞬間,換成了梅花a。換牌的位置在掌心,用的是‘觀音拈花’的手法,手指在牌面抹過,改變了牌的印記。”
花千手臉色微變。
“第二張,”屠萬仞繼續說,“你抽的是方塊5,但沒換,只是藏了――藏在袖口的暗袋里。現在你手里這張,是早就準備好的黑桃q。”
“第三張,”屠萬仞笑了,“這張最有意思。你根本沒從牌堆里抽牌,而是從空中‘抓’了一張――那是你開場前就藏在房梁上的備用牌,草花j。”
全中。
花千手沉默了。良久,他攤開手,三張牌果然如屠萬仞所說:梅花a、黑桃q、草花j。
“屠兄好眼力。”他苦笑道,“我輸了。”
“不,你沒輸。”屠萬仞搖頭,“你看穿了我的手法,但你不知道,我也在看穿你的同時,做了手腳。”
他也伸出手,從牌堆里抽了三張牌。
動作很慢,慢到所有人都能看清每一個細節。但就是這樣慢的動作,花千手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屠兄,你……”
“寒冰煞氣,不僅能凍人,還能凍牌。”屠萬仞攤開手掌,三張牌的表面都結著一層薄冰,“我在牌上做了標記。冰層厚度不同,透光率不同。你換的每一張牌,我都能通過冰層的變化看出來。”
他頓了頓:“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你看我抽牌的時候,把你袖口里的那張方塊5,換成了紅心2。”
花千手猛地看向自己的袖子。
果然,暗袋里的牌變了。
“所以現在的局面是,”屠萬仞說,“我抽了三張牌,你看穿了,但你不知道我換了你的牌。你抽了三張牌,我看穿了,但你也未必知道我全部的布置。”
他看向紅馬甲男人:“這一局,平手。”
平手?
紅馬甲男人皺眉:“賭桌上沒有平手。”
“那就加賽。”屠萬仞說,“但加賽的規則,由我來定。”
“什么規則?”
屠萬仞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玉瓶,放在桌上。玉瓶是透明的,能看見里面裝著半瓶淡藍色的液體,冒著寒氣。
“這是‘九幽寒髓’,天下至寒之物。”屠萬仞說,“我和花兄各服一滴,然后繼續賭。誰能先熬過寒毒,保持清醒,誰贏。”
瘋了!
所有人都這么想。九幽寒髓,那是傳說中生長在極地冰川深處的天材地寶,一滴就能凍僵一頭大象。人服下去,不出三息就會血液凝固而死。
但花千手答應了。
“好。”他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說。”
“如果我贏了,”花千手看向紅馬甲男人,“我要你發誓,永世不碰我的家人。如果我輸了,我死,家人隨你們處置。”
紅馬甲男人想了想,點頭:“可以。”
屠萬仞打開玉瓶,倒出兩滴寒髓。液體離開瓶口的瞬間,整個大廳的溫度驟降,離得近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滴給花千手,一滴他自己服下。
花癡開在二樓,看得清清楚楚:寒髓入喉的瞬間,父親的臉色就變成了青紫色。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眉毛、睫毛、頭發上迅速結出白霜。
屠萬仞也一樣,但他的狀況似乎好一些――他修煉寒冰煞氣多年,對寒冷有一定抗性。
賭局繼續。
兩人開始抽牌,動作都變得僵硬、緩慢。但手法依然精妙,依然在換牌、藏牌、控牌。只是這一次,他們的賭注變了――不再是牌的大小,而是誰先倒下。
一炷香過去了。
花千手的嘴唇已經凍得發黑,手指僵硬得幾乎握不住牌。但他還在堅持,每一次抽牌,每一次換牌,都精準得可怕。
屠萬仞的狀況也不樂觀。寒髓的毒性超出了他的預計,他的煞氣在體內亂竄,幾乎控制不住。
“花兄,”他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值得嗎?為了家人,賭上自己的命。”
花千手笑了,盡管笑容因為凍僵的臉而顯得扭曲:“屠兄沒有家人,所以不懂。”
“我有過。”屠萬仞說,“但她死了,死在仇家手里。從那以后我就明白,這世上沒有什么值得用命去換。”
“那是因為你沒遇到。”花千手艱難地抽出一張牌,“等你遇到了,你就懂了。有些東西,比命重要。”
他說這話時,眼神溫柔了一瞬。花癡開知道,父親是想起了母親,想起了還在襁褓中的自己。
就是這一瞬間的溫柔,讓屠萬仞找到了破綻。
他出手了。
不是抽牌,是攻擊――一道寒冰煞氣從指尖射出,直取花千手心口。這一擊太突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花千手中招了。
寒氣入體,與九幽寒髓的毒性疊加,瞬間爆發。他噴出一口血,血還沒落地就凍成了冰晶。整個人向后倒去,撞翻了賭臺。
“你……”紅馬甲男人怒視屠萬仞,“違規!”
“賭桌上,沒有違規,只有勝負。”屠萬仞抹去嘴角的血跡,“他分心了,所以他輸了。”
花千手倒在地上,身體開始結冰。但他沒有死,還在掙扎,還想站起來。
屠萬仞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花兄,對不住。”他低聲說,“但我必須贏。我也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花千手看著他,眼神復雜。有憤怒,有不甘,但最后,都化成了釋然。
“幫我……照顧……家人……”
這是他的最后一句話。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冰層迅速覆蓋全身,將他凍成了一座冰雕。
賭王花千手,死了。
七、憶境第三幕:真相的另一面
記憶開始破碎、重組。
花癡開感覺自己在向下墜落,穿過層層光影,最后“落”在另一個場景里。
這是一間密室,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油燈。屠萬仞跪在地上,面前站著那個紅馬甲男人――現在花癡開知道了,他是“天局”的高層,代號“判官”。
“你殺了花千手。”判官說。
“是。”屠萬仞低著頭。
“但你沒殺他的家人。”判官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我們的人趕到時,他妻子和孩子都不見了。是你放走的?”
屠萬仞沉默。
判官嘆了口氣:“屠萬仞,你要知道,‘天局’的規矩是斬草除根。你留了后患,將來會惹大麻煩。”
“我知道。”屠萬仞終于開口,“但我答應過花千手。”
“答應一個死人?”
“答應就是答應。”屠萬仞抬起頭,眼神倔強,“判官大人,我贏了賭局,按約定,我可以提一個要求。”
判官點頭:“說。”
“我要你發誓,永不追殺花千手的妻兒。”屠萬仞一字一句道,“如果他們將來要找‘天局’報仇,那是他們的事。但‘天局’不能主動出手。”
判官盯著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屠萬仞,你知道為什么‘天局’選中你嗎?”
“因為我夠狠,夠強。”
“不,”判官搖頭,“因為你還有底線。一個完全沒有底線的人,不可控。你有底線,就能被控制。”
他走到屠萬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答應你。‘天局’永不主動追殺花千手的家人。但你要記住,今天這個人情,將來要還的。”
屠萬仞松了口氣:“多謝判官大人。”
“別急著謝。”判官話鋒一轉,“花千手的妻子跳江了,我們的人沒找到尸體。但他的孩子還活著,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屠萬仞臉色一變:“你們找到他了?”
“不是我們找到的,是有人送來的。”判官說,“夜郎七,你認識吧?賭壇的傳奇,花千手的師兄。他把孩子帶走了,說要養大,將來為父報仇。”
屠萬仞沉默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孩子?”判官問,“夜郎七把他藏得很好,但我可以告訴你地址。”
“不必了。”屠萬仞搖頭,“花千手讓我照顧他的家人,不是讓我去打擾他們的生活。那孩子在夜郎七那里,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你倒是想得開。”判官笑了笑,“行了,你下去吧。從今天起,你就是‘天局’的‘寒煞使’,負責北方十三省的賭壇事務。”
屠萬仞行禮告退。
走到門口時,判官突然叫住他:“屠萬仞,最后一個問題。”
“大人請講。”
“如果將來,那孩子長大了,來找你報仇,你會怎么辦?”
屠萬仞站住了。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
“那就讓他來。他爹的債,我還欠著。”
記憶再次破碎。
花癡開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飛速后退。賭廳、密室、燈光、人臉,所有的景象都在旋轉、模糊、消失。
最后,他“砰”的一聲,跌回了現實。
還是那個冰窖,還是那張冰桌,還是那九顆陰陽骰。屠萬仞坐在他對面,臉色蒼白,嘴角有血絲。
“你看到了?”屠萬仞問。
花癡開點頭,說不出話。他的心臟還在狂跳,父親死亡的畫面在腦海里反復回放。
“現在你明白了,”屠萬仞說,“我殺你爹,不是因為我恨他,是因為我必須贏。但我答應過他,保護他的家人。所以我放走了你娘,默許夜郎七帶走你。”
他頓了頓:“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在等。等你長大,等你有能力來找我報仇。”
花癡開終于找回了聲音:“為什么?為什么要等?”
“因為欠債要還。”屠萬仞笑了,笑容苦澀,“花千手死前,眼里沒有恨。他說他理解我,知道我也有不得不贏的理由。他說:‘屠兄,我不怪你,但我的兒子可能會。如果將來他來找你,請你……告訴他真相。’”
“真相就是,”花癡開聲音嘶啞,“你殺了我爹,但你也救了我?”
“不算救,只是還債。”屠萬仞搖頭,“我欠花千手一條命,所以保住他的血脈,是天經地義。”
冰窖里再次陷入沉默。
花癡開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情復雜到了極點。二十年的恨意,在這一刻突然失去了方向。該恨嗎?恨他殺了父親。該謝嗎?謝他保護了自己。
“第三局,”他終于說,“還沒結束。”
“對。”屠萬仞點頭,“你看到了過去,但還沒做出選擇。現在該你決定了:是繼續復仇,殺了我,完成你二十年的執念?還是……放下?”
花癡開盯著桌上的陰陽骰。
九顆骰子,九種選擇,九條不同的路。每一顆骰子的黑色那一面,都映著他的臉;白色那一面,都映著屠萬仞的臉。
黑與白,過去與未來,恨與恕。
“如果我選擇復仇,”花癡開問,“你會反抗嗎?”
“會。”屠萬仞坦然道,“我不想死。我活著,還有未完成的事。”
“什么事?”
屠萬仞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摧毀‘天局’。”
花癡開愣住了。
“我加入‘天局’二十年,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屠萬仞的眼神變得冰冷,“他們掌控賭壇,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權力――控制整個地下世界的權力。他們用賭局洗錢,用賭債控制官員,用賭術高手當殺手。”
他頓了頓:“你爹當年不想加入,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但他太天真,以為退出就能保平安。他不知道,看到了‘天局’真面目的人,只有兩條路:加入,或者死。”
“那你為什么……”
“為什么還留在‘天局’?”屠萬仞笑了,“因為從內部摧毀,比從外部容易。我等了二十年,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幫我的人。”
他看著花癡開:“現在,我等到了。”
冰窖里,寒氣繚繞。
花癡開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屠萬仞要賭第三局,為什么要帶他看記憶,為什么要說那些話。
這不是一場賭命的局。
這是一場賭“未來”的局。
第三百七十七章(中)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