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做到的?”屠萬仞問。
“你不是讓我聽冰說話嗎?”花癡開說,“我聽懂了。冰說,它冷得太久,想要一點溫暖。所以我給了它一口氣――不是用內力硬融,而是用呼吸的溫度,一點一點喚醒它。”
他頓了頓:“冰醒了,自然就愿意唱歌了。”
屠萬仞盯著那三顆骰子,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氣:“第一局,你贏。”
三、第二局:熬煞之巔
冰窖的溫度開始下降。
不是錯覺,是真的在降。屠萬仞站起身,每走一步,腳下的冰面就增厚一寸。他走到冰窖中央,雙手緩緩抬起。
“第二局,賭耐力。”他說,“規則很簡單:我放煞,你熬煞。誰先撐不住,誰輸。”
話音落下,冰窖里的空氣驟然凝固。
花癡開感覺到皮膚表面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那是屠萬仞的“寒冰煞氣”開始彌漫。起初只是微涼,很快就變成刺骨的寒冷,再后來,是那種深入骨髓、凍徹靈魂的極寒。
他盤腿坐下,運轉“不動明王心經”。
這門功夫是夜郎七的壓箱底絕學,分九重境界。花癡開練了二十年,也只到第六重“心如明鏡”。但夜郎七說過,第六重足夠他在賭壇橫行――前提是,不遇到屠萬仞這種級別的怪物。
寒氣如潮水般涌來。
花癡開的皮膚開始發青,嘴唇變紫,呼吸時噴出的白霧越來越稀薄――那是體內熱量被急速抽走的征兆。但他沒有動,只是閉著眼,一遍又一遍地運轉心法。
明王不動,萬邪不侵。
可屠萬仞的煞氣,不是邪,是純粹的“寒”。寒到極致,便是寂滅。花癡開感覺自己的血液流速在變慢,心跳在減弱,意識開始模糊。
“你爹當年,撐了三個時辰。”屠萬仞的聲音從寒氣中傳來,縹緲得像鬼魂,“他到最后,全身都結冰了,只有心臟還在跳。他說:‘屠兄,我輸了,但我不服。因為我心里有火,你凍不滅。’”
花癡開猛地睜開眼睛。
心里有火。
他想起夜郎七訓練他時的場景:三伏天,把他關在蒸籠里,底下燒著炭火。夜郎七說:“熱到極致是什么?是光,是火,是你心里的那股不服輸的勁。”
“熬煞,熬的不是別人的煞,是自己的心。”夜郎七的聲音在記憶里響起,“心若不死,身便不滅。”
花癡開深吸一口氣――吸進去的是零下二十度的寒氣,凍得肺葉生疼。但他沒有呼出,而是將這股寒氣引入丹田,用“不動明王心經”的心法包裹、壓縮、點燃。
對,點燃。
極寒到極致,便是極熱。這是夜郎七教他的最后一課,也是他從未真正掌握的一課――因為太危險,稍有不慎,便是寒熱沖突,經脈盡斷。
但此刻,他沒有選擇。
寒氣在丹田里旋轉,越轉越快,越轉越熱。花癡開的皮膚開始發紅,不是凍傷的那種紅,而是從內而外透出的紅光。冰窖里,以他為中心,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景象:身周三尺之內,冰面開始融化;三尺之外,冰層還在加厚。
屠萬仞的瞳孔再次收縮。
“你瘋了?用明王心經點燃寒煞,你會爆體而亡!”
花癡開沒有回答。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丹田那團旋轉的氣旋上。冷與熱在極限對抗,生與死在一線之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個戰場,寒煞是入侵的敵軍,心經是守衛的將士,而他的意志,是決定勝負的統帥。
一個時辰過去了。
花癡開身周的冰水已經匯成一個小水洼,但他的身體卻開始結冰――不是從外而內,而是從內而外。寒煞在他體內被點燃后,產生的不是熱量,而是更純粹的“寂滅之氣”。這股氣沿著經脈游走,所過之處,血液凝固,肌肉僵直,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
但他還在堅持。
因為他“聽”到了――聽到冰層之下,有微弱的水流聲;聽到寒氣之中,有細小的爆裂聲;聽到自己心臟深處,有火焰燃燒的聲音。
那是生命的聲音。
“我爹心里有火,”花癡開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我也有。”
他抬起頭,看向屠萬仞:“但我的火,不是用來對抗寒的,是用來理解寒的。”
話音落下,他身周的冰層轟然炸裂。
不是融化,是炸裂。無數冰屑飛濺,在冰燈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花癡開站起身,渾身濕透,但皮膚恢復了正常的顏色,眼神清明如初。
“寒到極致是寂滅,”他說,“但寂滅之后,便是新生。”
他走到冰桌旁,伸手觸碰桌面。指尖過處,冰面迅速融化,又迅速凍結,形成一朵冰花的形狀。
“第二局,”花癡開說,“還要繼續嗎?”
屠萬仞盯著他看了很久,緩緩放下雙手。冰窖里的寒氣開始消退,溫度回升到零下十度左右。
“你贏了。”他說,“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明王心經第六重,不可能化解我的寒冰煞氣。”
花癡開攤開手掌,掌心有一滴水。
“我沒有化解,”他說,“我只是接納了。你的寒煞進入我的身體,我就讓它進。它要凍我的血,我就讓它凍。它要滅我的心火,我就讓它滅。”
“然后呢?”
“然后我死了。”花癡開平靜地說,“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光。不是從外面照進來的光,是從我心里生出來的光。那光很微弱,但足夠讓我記住:我還活著。”
他將掌心的水滴彈向空中,水滴在飛行的過程中凍結成冰珠,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死過一次的人,就不怕再死了。”花癡開看向屠萬仞,“現在,可以開始第三局了嗎?”
屠萬仞沉默地看著他,眼神復雜。有震驚,有困惑,還有一絲……釋然?
“你比你爹強。”他終于說,“不是強在賭術,是強在心性。花千手到死都在對抗,對抗命運,對抗強敵,對抗寒冷。他贏了一輩子,最后輸給了一個‘抗’字。”
他走到冰桌前,拿起最后一枚冰制籌碼。
“第三局,賭命。”屠萬仞說,“但規則要改一改。”
“怎么改?”
“不賭你的命,也不賭我的命。”屠萬仞將籌碼放在桌上,“賭一個真相――關于你爹,關于我,關于二十年前那場賭局的,全部真相。”
花癡開的心臟猛地一跳。
“賭注是:你贏了,我告訴你一切。我贏了,”屠萬仞頓了頓,“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現在不能說。”屠萬仞搖頭,“但你可以放心,這件事不違背道義,不傷害你在乎的人,也不會讓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花癡開盯著那枚冰籌碼。透明的冰塊里,封著一片紅色的花瓣――那是曼珠沙華,開在黃泉路上的花。
“怎么賭?”
屠萬仞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倒在桌上。
那是九顆骰子,但和普通的骰子不同:每一顆都是半黑半白,黑色的那一半刻著點數,白色的那一半光滑如鏡。
“這叫‘陰陽骰’。”屠萬仞說,“第三局,我們賭‘過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上)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