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一個環節一個環節盯著,全數零件,一個也沒有問題。
顧筠心里輕松起來,輕輕吐了口氣,環顧四下,所有人都等著他的回答,神情不自覺帶上一些緊張。
他難得起了戲弄的心思,皺起眉頭,一面輕輕搖頭,一面伸手壓下裝著零件的木箱箱蓋。
王工匠拉著一張黑糙的臉龐,有些不耐煩道:“不行嗎?怎么會不行!這可是我在你的指點之下,盯著下頭的人,一點點磨出來的!分毫不差,我拿你那什么標準化木尺子,量過了!”
他的嗓門很大,聲音震得周圍的人,耳朵嗡嗡直響,不愧是燕召在京郊作坊時,點名的脾氣差的人。
李瀾面無表情看向了他,道:“請您冷靜一點,凡事沒有一蹴而成的。”
顧筠頷首,他看向王工匠。
從京郊作坊至現在,籠統算來,他已經和對方相處超過一百五十個小時了,但直到現在,依然不能與對方和平共處,更別提成為朋友。
這并非他的原因,而是對方的原因,對方是這群工匠里頭最不信服他的人,此時這個零件的整個制作流程,對方都在各種質疑,他從耐著性子解釋到不耐煩,用了三天。
他的脾氣,他自認為也不是特別好。
此刻,聽得對方的跳腳,顧筠竟有幾分出氣,欣賞了一下對方火冒三丈的姿態,他這才不急不慌解釋戲弄。
“我都沒有說什么,你們怎么就定下失敗結果了?”顧筠笑著問道,明亮干凈眼眸與那張蠟黃的臉形成強烈對比。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注意到這一點,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顧筠這句話上。
李瀾問道:“所以結果是好的?”
燕召摩挲著下巴,道:“果然不出我的意料。”
一片歡呼聲之下,唯有王工匠表情更加難看,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
“你這人真不夠靠譜!早說答案不就好了,非要憋著壞。其他人也不知道在高興什么,別以為零件做完了,那個東西就做得出來。做不出來,咱們白跑這些日子不說,郎君可是一筆大損失。”
四下一靜。
這等掃興的話,在這時說出,惹得大家心中都不痛快。
偏偏王工匠察覺不到,他盯著顧筠,繼續說道:“到那個時候,我看你怎么向郎君交代。”
顧筠笑了。
李瀾正要開口說話,燕召攔住了他,瞇起眼睛,看著顧筠。
這人聰明得有些過分了。
顧筠看燕召一眼,他確實不想其他人插手他和王工匠,恩怨這種東西本就不是理智產物,其他人倘若插手,很容易遭到牽連。
作為一個有擔當的人,他并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找個好的,對手下作品要求苛刻的工匠并不容易,考慮到之后還要對方做事,所以最好把他們之間的恩怨解決了。他們之間的恩怨已經累積到了,即便證明他有能力,也不能化解的地步。
所以必須另出他法。
“王匠師,你如果不能客觀看待一個人,那么這個時候,最好保持沉默。”顧筠笑著對王工匠說道,他的語氣不緊不慢,甚至有些從容不迫,“你知道嗎?在此之前,有人對我說過,你這個人……”刻意一頓,“我不相信,然而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王工匠整個人都要炸了,磨著牙齒,道:“我這個人怎么樣?很糟?為人還是手藝?誰說的?”
顧筠聳了聳肩,對其他人道:“收拾東西,回去了。”說罷,轉身就走,自己也去收拾東西了。
“你跟我打什么啞迷!”王工匠見狀,一把拉住了顧筠手臂。
顧筠垂下眼簾,淡淡地看著他拉住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人民的手,粗糙,干裂,寬厚。
王工匠與他僵持片刻,終于受不了這種上位者輕飄飄可以決定他人生死的目光,松開了手,甚至往后退了幾步。
學著朝懨發怒,果然有用。
顧筠輕輕挑了一下眉頭,彈了彈衣袖上對方留下的溫度,道:“王匠師,你也快去收拾東西吧,別叫大家等你一個人。”
王工匠悶悶哼了一聲,這就走了。一副不想再見到他的模樣,但是可惜了,接下來,他們還要同行,相處很久很久。
一路灰塵仆仆,回到了京郊作坊。
顧筠下了馬車,走入作坊,前去檢查存放在作坊壹號庫房的火藥是否完好。
火藥早在制造突火槍零件之前,就在作坊里頭提純出來,置入防潮-->>之物,封存進了庫房。距離制作出來差不多一個月,這期間京郊下了好幾場雨,大小中雨都有。顧筠有些擔心火藥受潮了。
從頭至尾檢查一遍,顧筠放心了,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