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碰了碰碗面,很燙,呼哧呼哧吹氣,粥上頭冷了一點,他迫不及待低下頭,沿著邊緣,吸溜了一口。
略微粘稠的粥液率先進入口腔,隨后就是肚子炸開皮的軟爛豆子和帶著一點韌勁的高粱粒,粟已經徹底成為一朵花了,爛在豆子和高粱粒里面,嘗不出什么,像是一碗水,存在感不強,卻不可或缺。
種種東西,輕輕一嚼,便絲滑地順著喉管,沒入胃里。
胃里變得暖烘烘,叫冷風吹得有些發涼的上半身也暖了起來。
顧筠舒服地發出一聲喟嘆,輕輕一抿,嘴里似乎有股淡淡的甜。
他把碗轉上一轉,沿著碗沿,小口小口吸溜地喝著。
林岳坐在對面,拆著包餅的葦葉。
朱陽縣位于宣朝北地,此處多蘆葦,大都長得高大,桿上葦葉因此又寬又長,做生意的人折了,用水稍稍洗凈,曬好,就是包小玩意的好物。
葦葉青黑,三張疊一起,緊實包著餅。從縫隙之間扯出折插著用來固定整體的葉角,整個葦葉都散開了,露出里面五個實在的餅。
豆面餅偏黃色,高粱餅為褐紅色。
做餅的人是老手,每一塊都烤得兩面焦黃,都放在蓋著厚布的籃子里面,客人拿到手時,尚有余溫。
林岳用葦葉拿起一塊豆面餅,遞給顧筠。
“我只要一個。”顧筠忙中偷閑,接過東西。待看清楚,立刻就要對方換高粱面餅,“我喜歡吃那個。”
林岳沒理他。
顧筠想了想,不再要求置換,咬上一口。
粗糙的餅感,很干,細細嚼來,很香,比粥好吃一百倍。他不由加快進食速度,狼吞虎咽,竟噎著了。
“咳咳咳——”
顧筠噎得臉都紅了,猛地咳嗽,也沒舍得把面餅吐出來,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岳一把拉開他的手。
毫無阻隔,顧筠一下子全咳了出來。
林岳走了過來,拍他的后背,又向店家要了個兩個小碗,倒一些粥在其中一個小碗里,又翻到另外一個小碗里頭,粥在兩只小碗之間來回倒騰,冷了下來。
他把粥放在顧筠目前,道:“喝點緩緩吧。”
這里沒有溫水,溫水是要花錢到茶鋪購買的。
顧筠揪著脖頸衣服,慢慢咳得不厲害了,再喝上一口小碗里的粥,徹底緩過勁來。
他看了看地面吐出的豆面餅殘渣,目中不由生出幾分心疼,但他明白對方是為了自己好,故而憋著沒有展示出來。
他撕下一塊豆面餅,擦拭去了小碗碗邊來回倒騰時,不慎流出的粥液,放在嘴里,慢慢地嚼。
林岳坐了回去,一面對前來收拾地面的粥鋪老板娘道歉,一面看著顧筠泛紅的眼圈。
看了片刻,道:“你傻不傻?”
顧筠抬頭看他。
或許是被這個時代追出一點成人應有的本領,他思索片刻,居然明白對方下之意。
顧筠想笑又笑不出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明明沒照鏡子,卻也覺得笑容古怪,他默默地拉平表情。
“夫君,我這輩子認定你了。”
林岳:“你應該學聰明一點。”
顧筠坐直了身體,顯得很是認真,道:“你如果不要我了,我就去死。”
林岳冷聲道:“吃飯!”
顧筠哦了一聲,低頭就去喝粥,余光瞥見林岳隔著葦葉,拿起一塊高粱餅,從容不迫,細細咀嚼。
他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摸摸兜里一串錢。
“你等會!”
顧筠起身就走,林岳來不及詢問他,便見他三步做兩步,來到販賣雜燴湯的攤前,要了一碗。
“給你。”顧筠等到攤主出貨,借助攤主的碎抹布,捧起了碗,放到林岳面前。
滿滿一碗,六文,湯不清亮,偏白,上面有著一層高湯浮油,下面是禽類的內臟以及幾片大白菜葉子,整體看起來很美味。
林岳道:“這是做什么?”
顧筠悄悄咽了口口水,強行把目光移開,坐了回去,就著油肉香味啃餅:“你落水了,明天還有干活,得吃好點補補身子。”
這是顧筠一開始的念頭,不過中途被抵押物品的風波攪得,忘了,剛才想起,自然要補上,雖然要整整六文。
林岳面無表情看他,拖了只小碗過來,用雜燴湯碗配搭的木質深勺,往小碗里均雜燴和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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