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里衫呢?”
“沒有把你的里衫一起抵押了,你臨行之前交給我,我盯著它,曬干了,壓在草鋪下頭。”顧筠道。
林岳將錢還給顧筠:“即便你抵押了,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我找到活了,如果沒有換洗衣服,終究不好。”
顧筠以前格外在意別人誤會他做了什么壞事,以致憤怒,但他現在不會了,大約是被這些日子磨平了棱角。他解釋,別人相信,那好,他解釋,別人不相信,那也無所謂。
一長串話里,他捕捉到了自己最期待的字眼。
“你找到活了?!”他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議。
林岳頓了頓,謹慎回道:“我詢問了本地常住的一位老人,得知有戶人家要蓋新房子,找到負責的工匠,問了要不要招人。
“對方說本是已經招滿了,可他徒弟受傷了,一時半會好不了,又約了另外的人,對方卻沒有來,我就頂上了,要我明天去上工。
“不過這只是口頭約定,明天……說不準。”
顧筠卻依然很高興,道:“好!”
好什么?
林岳啞然失笑。
然而,不過瞬間,他就收攏了過分外放的情緒,這是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本能,但顧筠注意到了。
顧筠想起了什么:“你會蓋房子?”
顧筠其實想說得是砌磚壘房,但他不會說這四個字,就直接拽了對方剛才話里的字。
林岳道:“不會。我做的小工,給人打下手,活計簡單,只是費些力氣,需要搬運磚、瓦、木材、灰漿,每日活畢,清掃上下,維持干凈。
“一天十二文,不管飯,可以日結,前提是要做滿三天。我今天免費給人干了半天,以此預支了兩文錢。”
林岳抬指,夾出放在衣袖斜口兜里的兩枚圓溜溜的銅板,放在顧筠手中。
一輕一重,兩枚銅板同那一串錢,交疊出悅耳的清脆之音。
“本來想著盡快拿到工錢,解決吃飯問題,倒不承想……你解決了,也好。我安安穩穩做完這個工,先行把你的衣服贖回來,再置些用品,今后再換個事情做。”
顧筠小心翼翼把這兩枚銅板串起,也貼身放好。“我們去吃飯吧!”
林岳看向并不熟悉的娘子,病弱并未削弱對方多少顏色,沉吟一會,道:“今日你覺得有人暗中盯著你,大約不是錯覺,圖財還是圖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安全起見,你跟我一起來縣城,不必你做什么,你不要亂跑就好,下工了,再一起回去。”
顧筠愣了一下:“好。”
他抿著唇,伸指勾住林岳的衣袖,就像之前勾住老霍的衣袖一樣。
顧筠很早之前就想抵押夾短褐,但是老霍告訴他,如果抵押了,他也活不長了。
寒冬在來的路上,依他現在的能力,一旦抵押,他就拿不回來了。老霍要他在生死交接的邊緣,才去抵押。
顧筠撐著口氣,應下了。
老霍離開,顧筠沒有那口氣了,想去抵押,但見一群乞丐時不時路過橋洞,虎視眈眈看著他的衣服,他便明白,即便換得了錢,他也只會得來心驚膽戰,黑暗壓抑的數天生存。
他覺得沒有必要。
他不喜歡。
他發了瘋地想要回去。
然后,峰回路轉,他覺得現在就是老霍口中,生死交接的邊緣,可以抵押了。
“你……”林岳察覺他的動作。
顧筠輕輕喊道:“夫君。”撒嬌的腔調,楚楚可憐。
林岳耳朵癢得很,別開了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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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一個滑溜溜的小孩正在同一個年輕男子說話,說著說著,還時不時指指顧筠兩人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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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縣城整體布局,方正有序,軸線分明。兩條主街,隨之延出數條次街,次街又延出胡同。
顧筠拉著林岳的衣袖,來到他心心念念的街道,視線數次從各類食鋪上走過,他狠狠心,拉著林岳來到一家最便宜的餅鋪,要了五文的豆面餅,五文的高粱面餅。
前者,五文兩個;后者,五文三個。
餅攤不遠處就是粥鋪,顧筠兩人坐下,要了兩大碗粥。
一碗,一文。
粥不算濃稠,但熬得很好,用的粟,混了一些豆子、高粱等,上面堆放一小撮鹽漬蘿卜丁。
白蒙蒙的熱氣從粥面沖起,剛一端上來,糧食質樸的香味和蘿卜丁咸酸的味道就在鼻端溢-->>開。
顧筠被香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