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質笑了起來,伸手免了他的禮。
“怎么就怕成這樣。我替你寫就是了,這件事可一定要辦得漂亮,你自己多多用心吧。”
“是是是是。”
縱然心中不快,但謝質不敢拂逆秦維勉的意思。不光如此,他還積極地游說那些想要諫諍的官,勸他們接受這一安排。&-->>lt;br>“你們不知道,當初賀將軍被李先善構陷,身中數箭!猶自強拖病體,起來平叛!要不是賀將軍,相洲關和橫州早就失了!再說橫州,那時文儉反叛,是賀將軍一個人背著陛下從城里逃出來的!你們誰曾見了?諸位大人此時諫阻,豈不是要陷陛下于不仁不義嗎。”
“可是這畢竟有違祖制,開朝未有啊!”
“賀將軍的功績也是開朝未有!不錯,賀將軍是曾救過我謝質的性命,但我說的這些,都是他衛國的功勞,再說啦,這追封的職位雖高,可已無實權;爵位雖顯,也無人繼承;同葬共祀雖然尊貴,可并不勞民靡費。諸位大人非要讓陛下不痛快嗎?”
謝質一番積極的勸阻,打消了那些官的念頭。
之后他便開始為賀云津起草墓志。他想,這銘的部分可以交給秦維勉自己去寫,秦維勉應該文思泉涌吧。
過了幾天,謝質將自己給賀云津寫好的墓志拿給秦維勉看。他已經很小心了,認為秦維勉一定滿意,未成想秦維勉只看了兩眼就放下了。
“再想想吧。”
速度之快,謝質知道秦維勉看了絕對沒有三行。
晚上謝質看著自己的開頭,絞盡腦汁,不知道哪里讓秦維勉不高興了。
“故伏波將軍忠武公賀公墓志
公諱云津,字濟之,朔州人也。幼學道業,明識清遠。逸韻標時,膽斷過人。稟萃山河,承露月宇,頤神養性,小習大成。受右將軍劉氏積深蔭庇,舉為校尉……”
謝質相信,秦維勉絕對沒有看到這后面。但他想不通,字字都是褒美之詞,秦維勉到底哪里不滿意呢。
再要他溢美,也是不能了。寫成這個樣子,他都怕自己死后到地下見了賀云津,要受那人的笑話呢。
他一整晚愁得撓頭,又沒有人可以商量。他在房中、庭中來回地踱步,從賀云津最后一次消失往前倒數,一點點地回憶他三人的時光。
直到他忽然想起,賀云津憑空消失并不是一次兩次,早在王府的時候,那人就曾不告而別,秦維勉找了他幾日也沒找到。
想到那時候秦維勉的模樣,謝質一下子開了竅。
他立即援筆涂改,卻在蘸墨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苦澀淹沒了他的喉嚨。原來打那么早,秦維勉心里就有賀云津了。
謝質咽下牙根的酸楚,惡狠狠地將劉積深舉薦一節涂掉,斟酌著改到:
“時帝在潛邸,識公懿行,特與拔擢,共相魚水……”
謝質再次拿著這篇墓志去給秦維勉看的時候,秦維勉正在看奏章。
“希文看見山東來的奏章了嗎?”
謝質自然記得,山東刺史上表,稱在蓬萊一帶發現了仙蹤,還說有一名什么道人煉出了丹藥,要進奉給秦維勉。
先帝年輕的時候就曾到泰山封禪,順帶去拜訪了所謂的仙山。
“他們這是又來投君所好了,”秦維勉并不等謝質回答,冷哼了一聲,“心思不放在政事上,天天想這些!”
謝質有些詫異。
“殿下這么年輕,當然不用服什么丹藥。他是想試探試探,陛下申飭一下他也就記住了。倒是……陛下在橫州時得仙人托夢,怎么如今還是不信么?”
“信是一回事,修習是另一回事,為著這相信讓人引著鼻子走就更是不同了。”
“古來帝王自始皇帝起,多數都用心尋仙問道,像陛下這樣通達的可真是少見。”
“希文你想想,仙人若是眷顧,自然可以托夢、現身;若不愿眷顧,憑凡人之力又怎么尋得到?至于修仙……我看長生不老也未必是什么美事。”
秦維勉年紀輕輕頭發便已盡皆灰白,現在坐在重疊的奏章之后說出這種話來,令謝質感到凄異難明。
在秦維勉的親自關心之下,賀云津的喪事推進得十分順利。轉眼風回京畿庭蕪綠,墓園初成,陳嶸前來請旨,問何時下葬。
秦維勉起身走到殿外,見和風煦日,春光融融。
“還有十一天了……”
陳嶸主管禮儀,各樣大事自然記得清楚。
“是,故太子周年之祭在即,是否等過了這事再辦伏波將軍?”
“對,”秦維勉拂袖回身,“等過了三月十九。”
賀云津的喪事最終定在了三月二十八,謝質陪秦維勉同去致奠,他見秦維勉好像心不在焉,下了轎輦還只顧盯著天上的流云看,不知在流連些什么。等到靈前祭奠一畢,秦維勉反倒決絕了起來,一路上同謝質談了許多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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