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公子看呢?”
“我觀道長倒是青春正好,只是這樣的修為又不像輕易能夠修得的。”
賀云津松了口氣。
“那是先師指教有方了。”
秦維勉心想,這道人竟連年紀也不說實話,真不知他口中究竟有沒有半句可信。
“道長這樣閃躲,可不像想忠心追隨我的樣子。”
“實有實的好處,玄有玄的用處。公子反對佞信鬼神,可這些年說動了幾個人呢?未知苦處,不信神佛。像公子這樣遭遇坎壈而不郁卒,身居高位而不放恣,身染沉疴卻操勞國事的人又有幾個?”
一番話說得秦維勉都要不好意思起來,可他仔細打量賀云津,卻并未發現那人有任何諂媚之意,而是接著說道:
“正如方才那些鄉親,與其告訴他們沒有救世的神佛,倒不如讓他們信些無需靡費的仙人。”
秦維勉明白他的意思了。
“別人并非都如小民般可欺。”
“一試何妨?”
秦維勉與賀云津坐了半日方才離去。
他剛剛與賀云津對談,便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賀云津對他竟然是用一種欣賞的眼神。那人的舉止氣度,不像孤身云游的道士,更像萬人之上的王者,甚至于看他天潢貴胄竟然是用這種堂皇的眼神。
他貴為皇子,別人的欣賞于他而不啻為一種貶低。
若說欣賞,也該是他欣賞賀云津,這人武功之高強,竟勝過路天雪,實在世間少有。只是此人雖然氣貌和易,卻分明有股海不揚波的深沉暗涌。
能涵養出這樣氣度的所在,世間不會有多少。往這個方向上想,他應該很快就能找出賀云津的真實身份。
走了很遠,跟在他身后的路天雪忽然說道:
“二殿下,卑職有一事啟稟。”
路天雪沉默寡,常常連續幾天除了問安告退都沒話說,今日忽然主動開口,秦維勉感到意外。
“哦?你說。”
“方才卑職與那人過招,不敵于他,請殿下責罰。”
秦維勉笑道:
“責罰你做什么?你的職守是保護我,如今我安然無恙,豈有責罰你的道理?”
路天雪跟在身后,面露一瞬疑惑,隨即斂容又道:
“啟稟二殿下,卑職小時候也曾在道觀中修行,他的劍法,絕不是張天師一脈的路數。”
一聽此事可能跟賀云津的身世有關,秦維勉來了精神:“怎么講?”
“他說師從水虛觀張宗恩道長,此處原是正一教派,若如賀道長所說,那么他的劍法該是最正宗的天師劍法,可他的招數卻毫無正一教虛靈飄渺的影子,反而招招精要決斷,殺氣十足,反倒像是——”
秦維勉急道:“像是什么?”
“像是在戰場對敵中磨出來的。”
第15章
怎么不按劇本走?
這也有意思。秦維勉想,賀云津不論身量還是長相,都有北地人的樣子,這點他應該沒有說謊。這幾十年來,北地戰亂不斷,這與路天雪所說也能對應。
秦維勉想,回去要讓謝質查一查,北地一帶這些年可有哪些地方領袖、富商巨賈、得道真人沒有。反正現在還不急,難得路天雪主動開口說話,秦維勉就想逗逗他。
“天雪,聽你剛剛提起天師,語氣倒十分尊敬,想來你仍尊奉教義?”
“回二殿下,卑職不曾出家,只是因為家境貧寒,在道觀中幫雜混口飯吃。卑職覺得,既然吃了人家的飯,總該存些尊敬才好。”
秦維勉點點頭,心想路天雪果然是個實誠人。
“那你對剛剛那道長怎么看?你也覺得他是個神仙嗎?”
路天雪一時沒有答話。
秦維勉回頭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侍衛是不敢駁他,又不愿騙他,因此正躊躇呢。
“你既然認為他是神仙,剛剛為何向他拔劍?你不害怕嗎?”
“回二殿下,保護二殿下是卑職的本分。”
明明害怕,可為了保護他還是會沖上去。秦維勉嘆道:
“難為你了。你剛剛說的事很重要,我會好好探查他的身份的。”
這一番話,全被偷偷跟上來的賀云津聽去了。
那日大家都以為秦維勉快死了,甚至司禮監都暗地里給他準備白事了,可他竟一夜之間疾痛全無,連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甚至天子都不大相信,免了他許多日的習課和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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