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別人殺不死我,我就不怕打架了!等殺完了狗官,我就去北方,殺了那些山戎、強盜!到時候大家都不用去打仗啦,豈不是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這范二狗看著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細腳伶仃的樣子也不甚出眾,賀云津原當他是想學些糊弄人的本事好騙錢騙財,不想他竟有如此志氣。
賀云津道:“那我問你,如果還沒學成就死了,你怕不怕?”
“不怕!現在這樣活著又有什么意思?等明年到了歲數還不是被征去戍邊,到時也免不了是個死。死之前能殺一個贓官也值了!只怕白白死在路上!”
秦維勉聽了心中怏怏。他早知如今皇綱失統,官府在民間沒有威信,可真聽到百姓如此恨意,他還是覺得驚心。
這賀云津顯然也是懷著對官府的敵意的,只是在他這個皇子面前盡力遮掩罷了。
“好!既如此,這個徒兒我收了。我不要你的錢,你住在哪里?回去置辦些東西,等我有了落腳之處就去尋你。”
范二狗連磕了三個頭,報上住處。秦維勉本來是看熱鬧,見賀云津竟然真的收徒,也只好無奈一笑,不料賀云津又說道:
“你可別光拜我,這位秦公子才是你的貴人。”
范二狗伶俐,立刻轉身沖秦維勉也是納頭便拜。
秦維勉受用也不是,攔又來不及,一番張口結舌后忍不住斜睨了賀云津一眼。
賀云津反而松弛下來,裝模作樣地向范二狗說道:
“你師父我今后還要指望在這位公子身上,何況你小子?”
“是是!多謝師父提攜!多謝公子!”
范二狗說完又是三個響頭。
秦維勉心想,你讓他磕了一回還不夠,還要梅開二度是吧。
“今后跟著賀道長,自然有你的前途,”秦維勉慷慨慣了,從腰間解下玉佩來,放到桌上,“這東西就算我送你的拜師禮吧。”
范二狗自然是連連又謝又拜。賀云津雙唇緊抿,還是忍不住笑意,心想這東西可夠他倆吃上幾個月的,不怕在人間挨餓了。
秦維勉看著賀云津打發走了小徒弟,突然問道:
“剛剛的問題,道長還沒回答我。”
這回賀云津答得流暢:
“在下對秦公子一見如故,暗自引為相知,想要長伴公子身旁。”
他這話說得滑頭,模棱兩可又讓人無法詰責。不過看秦維勉凝重的神色,大概并沒有多想。
“道長何時見過我?”
“那日公主大婚,殿下不是坐于樓上么?”
這么一說,秦維勉忽然想起來了,難怪看賀云津有些面熟。
“你是——那位制服了驚馬的人?”
“正是。”
那日秦維勉見儀仗出了亂子,本想現身去主持局面,剛拖著病體下了樓,就看到一名身手了得的男子馴服了驚馬。當時他便對那人頗有好感,還在可惜這人跑得太快,駙馬的手下沒有追上。
“當時相隔太遠,并未看清道長面貌。”
這話秦維勉是帶著歉意的。說也奇怪,前幾日他還篤定這是個裝神弄鬼的妖道,今日相見不久,稍一交談,此人竟屢屢給他留下好感。
不過——
“道長這不是實話。”
“怎么?”
“那日街上,我不過是一名飲茶的閑人,還病懨懨的,道長看上我什么了?”
這秦維勉還真是不好糊弄。賀云津想了想只好又編了一句:
“不敢欺瞞二殿下。從前我與先師云游之時,途徑京城長樂街,路遇二殿下隨天子外出耤田,先師遙遙一望,說道:‘此人龍章鳳姿,必克成大事。’因此留意。”
秦維勉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回答。
“奇怪的是,那日林中相見,我真覺得道長眉眼有些相熟,只是想不起緣由。”
賀云津不知該笑該哭。
“那或許是我與殿下前世有緣吧。”
這回秦維勉的眉眼間挑起了三分不屑,心想這人怎么沒兩句就要扯那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明明看起來挺像個正經人的。
“我不信的說辭,道長何必再編呢?”
云舸也會這么敲打他了,賀云津覺得好玩。
“還不知道長貴庚?”
秦維勉初見賀云津便覺得這人沉著穩重,不似浮浪青年,等到見他調理那小徒弟,更覺得他老成練達。以賀云津這樣的年紀,收徒竟也不覺羞慚,談舉止似乎習以為常,實在奇怪。
賀云津未曾料到這一問,他死時已經三十余-->>歲,難不成登仙之后未曾改變容貌,因此秦維勉嫌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