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自然點頭答應,她上前扶住一角,二人前后出了門。
金瀾轉頭看向如霰:“我們也走罷,方才她和我說了墓址,我們去那里等他們。”
如霰頷首,只是在兩人即將出發時,他忽然開口問道:“你呢?以后也會走嗎?”
二人心中都清楚,如果她當真是劍靈,劍不散,則靈不散,可她偏偏不是,她只是一抹被朝圣谷圣人留在此間的神靈,終有一日會消-->>散。
金瀾一時沉默,又回頭看他,扯開話題道:“以你我以后的關系,這么和長輩說話,好像不合適罷?”
如霰略略揚眉,并未因這話而赧然:“我是妖族,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你是林斐然的母親,我自然關懷幾分,合不合適論不上。
只是她與荀飛飛都是失去過一次的孩子。
就像茹娘所說,如果你有朝一日要走,不必再隱瞞……她是個懂事的孩子。”
金瀾聽這話突然一笑,眼底卻沒有笑意:“你很希望她做一個懂事的孩子嗎?”
有時候,懂事并不是一個好詞。希望誰懂事,便意味著這人要開始占便宜了。
如果如霰點頭,那便是自己看錯了眼,往后……
“我當然不希望。”如霰揚眉,眉目微斂,“我只是想提前替她要一個答案,一個她不敢問出口的答案。”
金瀾收回目光:“茹娘是個聰慧的女子,我與她學了不少道理,如果有這一天,我會像她這樣。”
“那便好。”如霰同樣移開視線。
兩人不再交談,一同動身而去。
行至中途,如霰又突然開口,聲音淡涼,幾乎透入風中,卻用上一種少見的語氣。
“……我今日并非質問,不要在她那里說我的不是,她很聽你的話。”
這語氣在其他人口中或許顯得平常,但從如霰嘴里吐出,便十分好笑,金瀾沒忍住笑出聲,這笑意暢快,漸漸停下來后,她聲音有些縹緲。
“我知道。”
……
“在金陵渡有這樣一個傳聞,若是死后有人背棺,便可不受黃泉浸淹之苦,這到底只是一個傳說,誰也不知真假,但對還活著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寄托。
母親是一個舞女,在金陵渡,這并不是什么好身份,再加上她養了一個妖族在家里,城里風風語更多。”
荀飛飛背著長棺,同林斐然一起走在街道中,此時的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寡,少見地低聲說了許多,像是在同她傾訴,又像是在自自語。
旁側是不斷咳嗽的寒癥患者,他們看向二人,神色還是有細微變化,眾人稍稍避開了些。
荀飛飛不大在意,高束的馬尾在此刻散下,幾縷發絲落到蒼白的唇邊。
他笑了一下:“母親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叫她聽到了別人說的閑話,她全都要罵回去,就這么護在我面前,兩手叉腰,將別人嗆得出不了聲。
那時候便有人說她,死后無人背棺,早晚得在黃泉水中泡一泡那張嘴,她當時便沖上去和人斗了起來,別看她現在這樣,年輕時與人打架是不會輸的。”
林斐然有些詫異,失笑道:“初見茹娘時,我還以為她是個嫻靜的人。”
荀飛飛搖頭,目露回憶:“她年輕時便是一個十分火熱潑辣的女子,好像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受裂口之刑的牽連,舞樓的主人沒再讓她登臺,但即便如此,她后來竟也靠操持舞樓坐上主人的位置。”
“我那時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孩子,族人被滅,唯我一人茍活,誰又能不消沉?
是她硬把我拉出屋子,硬送我上學堂,每天都和我說個不停,我這才沒有輕生……
如今我還是想不通,世間為何會有刀劍相向,生命本該是最寶貴的東西。
我以為它很重,但其實也不過一息,不過一刀,不過一棺。”
“離別之后,便是天人永隔,再不得見。”
說到這里,荀飛飛的聲音已經開始沙啞,只是長發遮掩,神情并不清晰。
太陵城中還有不少同他一起來此避難的金陵渡百姓,他們中的一些人見到荀飛飛背棺而過,當即明白發生什么,于是眸色一暗,上前送上一枚銅錢后,便啜泣離去。
不少人由人推己,似乎也看到了死亡將近,心中越發悲切,也忍不住嗚咽起來。
荀飛飛按照金陵渡習俗,在城中背棺走了一圈,這才出城而去,走向棺中人為自己選好的心儀之地。
他在墳墓前布下靈陣,跪拜叩首,隨后便就地坐下,靜靜看著碑文。
“你們先去罷,待我處理好這些事后,會去尋你們,密教一行,將我加進去罷。”
雷光滾動,散發人獨坐墓前,腰間銀面懸在墓碑之上,夜風吹過,寒鴉啼鳴,熟悉的清歌在林間響起,是茹娘生前最愛的曲調。
……
回城途中,三人先是沉默許久,隨后金瀾才深深吐出口氣,出聲道:“斐然,你現在還能感應到天目所在嗎?”
林斐然搖頭:“不知為何,從這滾雷閃動開始,我與另一只天目的感應便斷了一般,以前還能隱約察覺,現在卻是什么都感應不到。”
金瀾看向天際,眉頭蹙起:“這到底是什么雷?光打卻沒聲,雨也下不得,這樣的亂象,肯定和道主有關。”
林斐然敏銳地想起一件事:“會不會和他們所謂的誕辰有關系?”
金瀾嗤笑,望向天幕的視線漸冷:“不過生辰而已,竟也敢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我倒要看看,他還能不能活過這一次生辰日!”
生辰?誕辰?
林斐然腳步忽然一頓,她抬眸看向二人:“不對,生辰與誕辰雖然同義,可平日里又有誰會說慶賀誕辰?”
她目光微動,當即喚出一只信鳥,在上方書寫幾筆后抬手放出。
金瀾問道:“給誰傳信?”
“太學府。”林斐然望著信鳥振翅離去,“先前收到消息,沈期醒了,我恰巧有些事要問。”
如霰看她:“既然暫時與天目斷了感念,不若直接去太學府?”
林斐然卻搖頭:“不,我們西行,去找些人查查誕辰之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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