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數月之前,世間將夜,她驟然回想起飛花會一事,才不禁得出一個可能,或許,那場飛花會并不是一場簡單的試煉,而是圣人無法向眾人直的真相。
他們無法告知,便選擇了這樣的演示。
意識到這一點后,她卻又生出了新的疑惑,如果那時的春城將夜,預示著世間即將陷入同樣的漠冷與黑暗,那么,那些不斷死而復生的花農又意味著什么?
那時候她剛蘇醒不久,腦中的一切還沒有那么清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去探望秋瞳時,她正要轉身離開之際,在青丘城門上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平王。
他的靈力被毀大半,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只能站在城門處,靜靜看向率領族人歸來的幾個孩子。
在見到他的瞬間,林斐然想到他的過往,腦中的那根線終于連上所有,他如此重生而來,又與那些復生重來的花農何異!
花農并非只重生一次,或許他們也是這般,然而這樣的推測十分荒謬,她也無法篤定,直到昨日,她聽聞張春和的過往之后,一切才終于定音。
時至此刻,她已經可以確定,之所以有這么多境界高深的修士愿意加入密教,必定是為了這樣的重生之機。
就如同齊晨一般,他先前告訴如霰,是密教讓他再次見到橙花,然而這樣的見到,并非是她真的死而復生,而是他與密教一同回到過去,再度重來,再度相遇。
一切能夠從頭再來,一切悔恨都能彌補,對于世人而,是何等的誘惑。
“是啊,若有選擇重來一次的機會,誰又會放棄呢?就連我,也曾有一剎那想過,若是能夠重來得再早一些,早于我最初發現那些字符之前,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老者如此感慨著,但他的目光卻看向了林斐然。
“如果你有這樣的機會,你會選嗎?”
林斐然垂目,撿起被風吹落的一枝粉桃,此時四周已是春日,她靜靜看著,回道。
“每一次的選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在做之前,我便已經接受所有結果,所以,我從不后悔。”
從不后悔。這句話已經被她說過太多太多遍,卻也一次比一次堅定。
她準備將桃枝夾在書中,然而在翻動書頁時,卻發現其中的字符早已開始晃動。
在于是在某個尋常的日出時分,……誕生了之后,竟然有另一行字憑空而出,如同雨后初虹漸漸拉長,橫亙在云端一般,它也一筆一劃地浮現。
在某個尋常的夜晚,有人換了命運,磅礴的氣運出現裂縫,命運有了分枝。
于是同樣在某個尋常的日子,洛陽城中新添了一抹不屬于這里的變數,她也誕生在這初陽之中,睜眼看向這塊即將腐朽的天地
林斐然看向這句話,目光頓住。
老者俯身看來,面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他輕聲道:“有時候,誰又能說世間沒有命數。”
他抬手一揮,眼前一切景象俱滅,周遭只剩一片空無的白,唯有眼前那株桃木散著些微色彩。
他轉身看向林斐然,身影逐漸開始隱沒:“鐵契丹書中除了這些字符,與許多位先輩之外,還藏有我的一只天目,你曾說過,愿意補天,這只天目贈你,往后,便看你的了。”
他抬起手,掌中浮現一只轉動的目,如同云霧繞成,看起來頗為眼熟。
林斐然忽然道:“這是密教的云紋圖騰!”
老者含笑,將這只眼送入她的左目,回道:“當然,我修出的另一只天目,就在道主那里。他吃了我的天目。”
林斐然立即感到一陣灼熱酸澀,她捂著左目,其中似有烈火灼燒,但她視物卻越發清楚。
她忍痛抬眼問道:“前輩,是要我以剩下的這只天目補天嗎?”
老者朗聲一笑,發上的桃簪轉瞬成枯:“身無長物,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謝禮,唯有這只天目還算能看,且收下。
至于補天——
何須天目,道主若死,天裂焉存。
少年人,這已經是最后的機會了,趁我們這些老家伙還能助一臂之力時,抓住罷。”
老者的身影徹底離去,周遭景物化作朵朵桃瓣消散,林斐然再度回到那間擠滿的弟子舍館中。
她看向手中的鐵契丹書,左目中一點金光隱沒,再抬眼時,恰巧見到窗外一道淺淡的霧氣。
霧氣旋成一道渦流,向中匯攏,形成一只眨動的眼,正直直看向此處。
第290章
這樣的一道霧氣,
她昨日曾見過,就在張春和與衛常在對峙時,它就這般靜靜盤旋在外。
此時,
兩只天目隔著一處窄小的方窗對視,窗外是暗無月色的濃夜,
窗內是燭火明明的亮室。
一時間,誰都沒有動作,
那只眼也只是靜靜看來,
如同一道不會停歇、看似無害的旋流。
屋內寂靜下來,眾人隨著她的視線向外看去,那里除了一點稀薄的霧氣之外,
什么也沒有,
但屋內眾人都不是尋常之人,雖然沒能看見,
卻能覺察出一點異樣。
幾位先輩靈體漸漸在林斐然周圍站定,雖然見不到,
但他們心中已經推測出前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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