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的最后一頁。
在原書中,故事在秋瞳與衛常在成婚之后戛然而止,所謂的游歷也只是一點額外的字符,寫得并不算清楚,結束得也十分迅速。
在故事的最后,正落著熟悉的一句話。
他們的旅程還在繼續,他們的幸福不會停止。
林斐然翻動的手漸漸停了下來,一切本該在這里結束,這也應當是最后一頁,但在這之后,文字仍舊在延續,這本鐵契丹書甚至還剩有一半的厚度。
林斐然想要再翻開,卻發現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與她拉扯,角力許久后,她終于展開后面一頁。
這一頁,并不像前面那般布滿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只有簡短的一句。
什么都不會停下,于是在某個尋常的日出時分,……誕生了。
誕生之前的字符十分模糊,就像是映在水面的虹光倒影,形狀被波紋蕩開,看不清楚,只留下一點散亂的彩光。
但林斐然心中卻十分清楚,這就是道主。
林斐然無法再翻動下一頁,她轉頭看向老者,忍不住問道:“前輩,為何無法再翻開?”
老者沉靜看去,他沒有解釋,而是出聲道:“我第一次將這些字符匯到一處時,它并沒有這么多,甚至沒有這句話,它只停在末尾那句幸福不會停止之上。
直到某一日,我從睡夢中醒來,走到外間時,恰巧見到我的一位友人候在院中。
我問,你怎么會來找我?
他卻不解,說‘這是什么話?分明是你把我請來解悶的,說到一半就自己倒頭睡過去,把我一人晾在這里,哼,還不快拿你那株無花草作賠。’”
老者頓了頓,拉著林斐然坐到涼亭的階梯上,望向無邊際的遠處。
“聽他說完這話后,我才想起來,我的確是讓他來陪我解悶,但那已經是兩三年之前的事,但他那天對我說出了同樣的話——”
林斐然想起什么,立即道:“你也回到了過去?”
老者轉頭看她,有些驚訝于她的迅速反應,頓了片刻才道:“是,我將他打發走后,才回味過來,我大抵是回到了過去。”
“來尋我的那位友人,你之前在朝圣谷應該見過了,他道號金明子,就是你們后人所稱的醫祖。”
老者仍舊在回想那日,手中甚至下意識做出一個翻書的動作。
“我意識到回到過去后,心中是有些慌亂的,不是因為回到過往,而是害怕那些字符一并消失,以后再無處可尋——還好,它們仍舊浮蕩在我捏造的小世界中。
我立即開始探查,生怕有什么錯漏,但查到最后一處時,我在本該結尾的地方,見到了多出來的這句話。”
這處秘境之中風聲呼嘯,將林斐然手中的書頁吹得嘩啦作響。
“我想,這番來自天地的預示之從未停止,它一直在往前續寫,寫著發生過或者正在發生的事。”
枯瘦的手指落在那句話上:“我想,就在這個時候,道主已經誕生了,但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人知道、沒有一個人察覺。”
林斐然捏著頁角,目光緊緊鎖在那行字上:“我以為,他應該是出現在大戰前后,在神女宗人發現那塊奇異的冰棱之時。”
老者搖頭:“不,他出現得更早,那塊冰棱只是他用來收斂氣機的法子,起初只是一點霜晶,我想,后世之人認為它正在逐日長大,對嗎?”
林斐然早已經從神女宗聽聞這件事,她頷首:“是,妖界的鯤族從中發現異樣,潛心觀察了許久,他的確是在一點點長大的。”
老者眉梢微垂,顯出一種無奈:“然而這霜晶本身是不會增大的。”
林斐然一頓:“不會增大?”
老者頷首:“霜晶就是霜晶,它并非是在生長,而是如同聚沙成塔一般,漸漸匯聚在一處,積少成多。”
林斐然仍舊在與書頁較勁,她疑惑道:“您怎么知道冰晶之事,難道書中也有寫?”
老者搖頭:“書中從未提到冰晶,但在他誕生之初,我尚且還在人世,在某一天某一刻時,我見到了同樣的冰晶,見到了同樣的一道裂痕,高懸穹頂。
我見到天下氣機匯涌其中,而世間葉片尚未掉落,便已經開始枯敗。
每次吸取到一定量的氣機,便會有一片冰晶凝出。”
“在我查清許多,想要將它毀去的時候,我又一次回到了過去,這一次還是同樣的場景,但時間后延了,彼時的我已經走到院中,正被醫祖絮叨。”
“后來,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過往,場景卻離此時越來越近,而那道幾乎無人能夠看見的裂痕之中,冰棱已然聚大一倍有余,這些字符逐漸增多,但也開始變得混亂。”
“在那一句話之后,任何句子都無法連貫,如同一堆亂麻,讓我無從理起。
那時候,冰云漸大,北原已然開始凋敝,我沒有時間再停下來鉆研。
那道裂痕就像一張深淵巨口,如果不立刻讓它停下來,那么一切都會在眾人意識到之前,將此處吞沒。”
老者站起身,扔開手中草葉:“雖然預無法解讀,但我知道失去氣機的后果。在一開始,我將這件事告訴所有友人,只有鮮少幾位信我。
后來,醫祖突然來尋我,說他也回到了過去。
漸漸的,能看見那道裂痕的人越來越多,我們一直在尋找辦法,卻始終無果,終于,在迫不得已之時,我選擇以身補天,借此給后世留下一線生機。”
林斐然怔然看去,老者卻只笑了一聲:“我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但還有些肉,或許是吃飽了,或許是塞了牙,總之,這道裂痕的確隱沒了許久,直到后來才再度出現。”
聽到此處,林斐然面色漸沉,并沒有半點詫異與震驚,她緩緩合攏書頁,同樣起身道。
“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個與書中截然不同的飛花會,對嗎?”
老者話語頓住,轉而問道:“是,我雖然以身殉道了,但其他人還在……不過,-->>聽到現在,你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吃驚,這很好。
你先前便有所猜測嗎?”
林斐然拂開書面的桃瓣,點了頭,目光清凌凌看向老者。
“不瞞前輩,其實……我早就知道這個話本的存在,所以在當時參加飛花會時,心中疑惑萬分,卻又想不通緣由。
直到后來發生諸多事——”
后來,青平王攻入妖都,秋瞳傳來其重生的消息,她亦得知秋瞳與張春和同樣重生之事,如此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處,她很難不生疑惑。
但所得的線索實在不多,無法串聯,她只能盡可能地推測,卻始終得不出最終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