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與亞洲區某供應鏈負責人的郵件往來中,對方在結尾處“順帶”問候:“代問沈總安好,并祝沈太太在瑞士生活愉快。”
甚至在集團內部某個加密通訊群的偶爾閑聊中,她瞥見過類似“聽說‘那位’在瑞士遙控指揮文化板塊呢”、“畢竟是沈太太,說話分量不一樣”的只片語。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細小的塵埃,不斷飄落在她努力維持的、專業獨立的“蘇顧問”形象上。她無法一一駁斥,那會顯得小題大做,更坐實了她對此身份的在意。但忽視它們,又仿佛默認了這個標簽的存在,讓它繼續如影隨形。
最讓她感到無力的是,這個標簽并非憑空而來。它根植于她與沈倦那段無法抹去、人盡皆知的婚姻關系,根植于沈倦至今未曾對外正式宣布婚姻狀態變更的事實。在沈氏帝國這個龐大而封閉的體系里,“沈太太”是一個比任何職位頭銜都更醒目、也更容易被簡單歸類的符號。
她試圖用更優異、更無可指責的專業表現來對抗這個標簽。她的報告越發詳實精準,建議更具創意和可操作性,在幾次關鍵節點提出的文化風險預警也得到了驗證。漸漸地,一些最初持懷疑或觀望態度的同事,開始真正尊重她的專業意見,郵件和會議中的稱呼也逐漸變成了“蘇顧問”或“蘇女士”。
但“沈太太”的幽靈并未徹底消失。它潛伏在每一次她需要與沈氏體系更深交互的角落,潛伏在某些人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未盡的語里。它提醒著她,無論合同條款多么嚴密,無論她個人多么努力切割,在沈氏這個龐然大物內部,她身上始終籠罩著一層來自沈倦的、無法完全剝離的陰影。
這份工作給了她和孩子們經濟上的保障和生活的穩定,卻也讓她不得不再次面對與沈倦捆綁的過去。區別在于,以前她是被困在籠中的“沈太太”,現在,她是隔著玻璃幕墻與沈氏帝國合作的“蘇顧問”,但幕墻之外,眾人眼中,她似乎依然是那個與帝國主人有著特殊關聯的“沈太太”。
接手這份工作,果然不是簡單的經濟交易。它是一道選擇題,而她選擇了現實保障,代價是必須忍受這個如影隨形的、令人不快的標簽,并在這標簽與真實自我之間,持續進行一場無聲的、疲憊的拉鋸戰。
夜深人靜,結束一天的工作,蘇晚晴關掉電腦,走到窗邊。瑞士的夜空繁星璀璨,寂靜無聲。她想起沈倦告白時眼中的卑微與痛楚,也想起自己拒絕時的冰冷與決絕。如今,他們以這種古怪的、保持距離的“雇主與顧問”關系重新連接,中間隔著合同、薪酬、和那個揮之不去的“沈太太”稱謂。
生活總是充滿諷刺。她逃離了金絲籠,卻似乎又主動走進了一個更大、更透明的玻璃罩。區別在于,這一次,鑰匙在她自己手里,玻璃罩上,寫著“蘇晚晴顧問”的名牌,盡管罩子外面,許多人依然習慣性地貼著“沈太太”的舊標簽。
她輕輕嘆了口氣,拉上了窗簾。明天,還有新的報告要寫,新的會議要開。作為“蘇顧問”,也作為那個必須繼續與“沈太太”標簽共處的女人。這條路是她選的,再難,也要走下去。至少,現在她擁有選擇如何走下去的權利,和支撐孩子們未來的底氣。這,或許就是成年人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所能爭取到的最好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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