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類”。這個詞讓她打了個寒顫。不,他們不是同類。她是受害者,他是加害者。這一點,永遠不能混淆。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沈倦的臉,專注于記錄儀器的數據。心跳:68。血壓:9060。血氧:94%。數字冰冷客觀,不摻雜任何情感。
可是,當醫生進來檢查,輕輕掀開沈倦傷口上的敷料,露出下面雖然經過處理但仍顯猙獰、泛著不健康紅腫的創面時,蘇晚晴還是感到胃部一陣緊縮,下意識地別開了頭。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生理性的不適與微弱的揪心。
醫生換藥的動作專業而迅速,但沈倦的身體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為疼痛而產生了細微的抵抗性顫抖。蘇晚晴的手在記錄本下悄然握緊。
“感染還在反復,但好在沒有繼續惡化。”醫生換好藥,對阿默低聲說,“接下來是關鍵,看他自身的抵抗力能不能扛過去。營養支持一定要跟上。”
阿默點頭,目光掃過蘇晚晴,見她低著頭記錄,便沒有多。
醫生離開后,房間又只剩下他們。儀器的聲音規律依舊,沈倦的呼吸似乎比剛才更平穩了一些。
蘇晚晴重新抬起頭,目光復雜地落在沈倦身上。那種“心疼”的感覺并未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心底那塊恨意的黑石,兩者交織,形成一種更加痛苦、更加矛盾的煎熬。
她知道這不對勁,很危險。這絲不該有的柔軟,可能會模糊她的判斷,削弱她的決心,甚至在未來與沈倦的博弈中,成為她的致命弱點。
她必須警惕,必須將這份突如其來的“心疼”與她的核心目標——孩子們的地址——嚴格剝離開來。照顧他,是為了交易;觀察他,是為了信息;哪怕那一絲莫名的情緒真實存在,它也絕不能影響她最終要走的道路。
夜色再次降臨,透過窗簾的縫隙,滲入微光。蘇晚晴依舊坐在那里,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守著病床上生死未卜的男人。心底的恨與那絲詭異的疼,如同光與影,在寂靜中無聲地廝殺、共存。
她依舊是哨兵,監視著死亡,覬覦著生機。只是此刻,哨兵的心中,裂開了一道細微的、連她自己都無法完全掌控的縫隙,透進了些許讓她惶惑不安的、屬于“人”的微光。而這光所照亮的,是她寧愿永遠沉入黑暗,也不愿直視的,關于施害者與受害者之間,那條模糊而殘酷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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