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心疼,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極致的冷靜和……一絲難以喻的怪異感。這個躺在這里、生死一線的男人,就是那個將她從原本人生中剝離、用藥物和謊為她鑄造牢籠的沈倦。此刻,他的生命如同風中殘燭,掌握在醫生手中,也……間接地,與她此刻的“看護”相關。
多么諷刺。她竟然在照顧他。
阿默偶爾會進來,低聲與醫生交流幾句,查看沈倦的情況,然后對蘇晚晴點點頭,并不多。大部分時間,房間里只有她,昏迷的沈倦,和各種儀器單調的聲音。
時間在消毒水的氣味和儀器規律的鳴響中緩慢流淌。蘇晚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有時會看著沈倦出神。她會想起林婉秋素描本上那個孤獨的男孩,想起倉庫血泊中他最后的眼神,想起他電話里平靜談論“緬北”和“廢料”的語氣,也想起他偶爾流露出的、近乎偏執的溫柔。
恨意依舊盤踞在心底,冰冷而堅固。但在此刻這片充斥著病痛與死亡氣息的寂靜里,那恨意仿佛也被漂白了一層,顯露出其下更復雜的基底——一種對命運弄人的荒誕感,一種對人性何以扭曲至此的冰冷探究,還有一種……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如果他沒有變成這樣”的、虛無縹緲的假設性悲涼。
當然,這一切的盡頭,是那個“地址”。那是她守在這里的終極目標,是支撐她面對這一切冰冷與荒誕的唯一現實支點。
第三天凌晨,沈倦的病情出現了第一次重大危機。監測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血壓驟降,心率紊亂。醫生和阿默第一時間沖了進來,迅速進行搶救。蘇晚晴被要求退到房間角落,她看著醫生給沈倦注射強心劑,進行心臟按壓,調整呼吸機參數……那一瞬間,她竟感到一陣莫名的、空蕩蕩的緊張。不是擔心他,而是……如果他就這樣死了,那個“地址”怎么辦?阿默的“末日協議”真的可靠嗎?
經過一番緊張的搶救,儀器的警報聲終于平息,數字重新回到一個勉強穩定的區間。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對阿默低聲說:“又撐過一次,但還很危險,不能松懈。”
阿默臉色凝重,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蘇晚晴,沒說什么。
危機過后,房間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平靜。沈倦依舊昏迷,但似乎比之前更加孱弱。蘇晚晴重新坐回床邊,繼續進行她機械的看護工作。指尖再次觸碰到他干燥的嘴唇時,她忽然想起林婉秋便箋上最后那句顫抖的“去找尋光”。
沈倦找到了嗎?還是他把自己和身邊所有人都拖入了更深的黑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坐在這片黑暗的中心,守護著一個制造黑暗的源頭,等待著換取一縷微光的鑰匙。病榻前的哨兵,監視著死亡,也覬覦著生機。夜還很長,而黎明,似乎依舊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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