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店昏黃的燈光帶著陳年紙張和油墨的溫暖氣息,與蘇晚晴身上散發的街頭寒氣和淡淡血腥味格格不入。她佝僂著背,盡量不引起店主——一個戴著老花鏡、正專心修補書脊的銀發老人——的注意,在積滿灰塵的藝術類書架前緩緩移動。手指拂過那些或厚重或單薄的書脊,目光快速掃過作者名和出版年代,尋找著任何可能與的蛛絲馬跡。
一無所獲。疲憊和失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加重了四肢百骸的酸痛。她靠在冰冷的書架邊緣,感到一陣眩暈。或許她找錯了方向,或許線索早已斷在時光里。
就在她準備離開,去面對門外更凜冽的夜色時,那位一直沉默的銀發老店主,忽然從老花鏡上方抬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不是好奇,不是警惕,而是一種極淡的、近乎悲憫的打量。
“小姐,”老人的聲音沙啞而緩慢,帶著舊書般的質感,“找很久以前的東西?”
蘇晚晴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拉低了帽檐,含糊地“嗯”了一聲。
老人沒再多問,只是顫巍巍地從柜臺下拿出一個扁平的、用牛皮紙仔細包好的方形物件,推到柜臺邊緣。牛皮紙邊緣已經磨損發毛,透著年代感。“前兩天,有人寄放在這里的。說如果有個看起來……嗯,需要幫助的年輕女士來店里找舊畫冊或者藝術年鑒,就把這個給她。”老人推了推眼鏡,眼神渾濁卻清明,“沒說名字,只說了特征。我看,你挺符合。”
蘇晚晴的心臟猛地一跳。有人預料到她會來這里?是誰?什么人?還是……她不敢細想。指尖冰涼,慢慢伸向那個牛皮紙包。觸感堅硬,像是一本書或一個相框。
“付過了。”老人補充道,擺擺手,示意她拿走,然后重新低下頭,專注于手中的修補工作,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蘇晚晴將牛皮紙包緊緊按在胸前,像抱著一塊浮冰,迅速離開了書店。街角的寒風讓她打了個哆嗦,她拐進一條更暗、更無人的小巷,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磚墻,顫抖著手,就著遠處路燈微弱的光,拆開了牛皮紙。
里面不是書,也不是相框。而是一個硬殼素描本,封面是早已褪色的深藍色布面,沒有任何字樣。本子很薄,邊角磨損嚴重。
她屏住呼吸,翻開扉頁。
空白的紙張,泛著歲月的黃。但扉頁內側,用鉛筆極輕、卻極其娟秀有力地寫著一行字:「給看到這本子的人。若你找尋真相,勿忘美曾存在過。」
蘇晚晴的手指幾乎要捏碎紙頁。她快速翻動。素描本里只有寥寥十幾頁有內容,都是鉛筆素描。筆觸流暢而富有情感,即便蘇晚晴不是專業鑒賞者,也能感受到畫者深厚的功底和透過線條流露出的、復雜難的心緒。
畫的多是風景:窗前的一角光影,風中搖曳的不知名野花,雨后的石板路……還有兩幅人像速寫。一幅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側影,坐在畫架前,神態專注,線條溫柔。另一幅……蘇晚晴的呼吸停滯了。
是一個小男孩的肖像。大約四五歲的年紀,坐在窗邊的矮凳上,懷里抱著一只破舊的玩具熊,眼神卻沒有看向畫者,而是望向窗外,那眼神里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早熟的沉靜,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孤獨與戒備。
盡管筆觸簡練,盡管年幼,但那眉眼輪廓……蘇晚晴絕不會認錯。是沈倦。幼年時的沈倦。
畫的右下角,有一個極小的日期,標注著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