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溝的腐臭氣息似乎已浸入骨髓。蘇晚晴按照神秘人的指引,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于踉蹌著爬出了那片廢棄工業區,跌倒在一條荒僻無人的郊區公路旁。身后,那片吞噬了沈倦的黑暗廠區,如同巨獸蟄伏的剪影,寂靜無聲,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沒有追兵。或許沈晉的人認定她跑不遠,或許沈倦的“犧牲”吸引了全部火力,或許……有別的力量在暗中干預。蘇晚晴無暇細想。她渾身濕透,沾滿泥污和血跡,單薄的衣服無法抵御清晨刺骨的寒意,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手腳的擦傷和割傷火辣辣地疼,額角被門撞出的腫塊一跳一跳地抽痛。
她蜷縮在公路護欄下的陰影里,像一只被遺棄的、受傷的野貓。沈倦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和他最后那個無聲的“跑”字,不斷在眼前閃回,每一次閃回都帶來心臟驟縮般的刺痛。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生存上。
天光漸亮,偶爾有車輛疾馳而過,卷起塵土和寒風,無人為路邊這個骯臟狼狽的身影停留。她用身上最后一點零錢,在路邊一個早早出攤、看起來同樣困頓的流動早餐車那里,買了一杯最便宜的熱咖啡和一塊干硬的面包。滾燙的咖啡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虛弱的暖意和苦澀的清醒。
不能回沈倦的任何地方。沈晉必然監控。不能聯系趙霆軒——那個披著盟友外衣的“先生”。瑪蓮娜或許可信,但沈宅現在無疑是龍潭虎穴。念念和安安遠在瑞士,是沈倦(或沈晉)手中更重要的籌碼,她不能貿然聯系,那會暴露自己,也可能給孩子帶來危險。
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流落街頭,身無分文,傷痕累累,懷中只揣著一部廉價的一次性手機和一把來歷不明的軍刀,還有腦海中那些沉重得足以壓垮任何人的秘密。
白天,她混入城市邊緣嘈雜的集市和流浪者聚集的橋洞,盡力抹去自己與周圍環境的差異,低著頭,避免與任何人有目光接觸。她用最后一點錢買了頂臟兮兮的棒球帽和一件寬大的舊外套,遮住臉上身上的傷痕和原本過于干凈的氣質。饑餓和寒冷是最真實的威脅。她學著其他流浪者的樣子,在快餐店后門翻找還能入口的殘羹冷炙,在公共衛生間用冷水勉強清洗傷口。
夜晚最難熬。她不敢去正規的庇護所,那里需要登記,太容易被追蹤。只能尋找那些無人看管的廢棄建筑、公園的長椅、或者立交橋下相對避風的角落。冰冷的水泥地汲取著她體內本就稀薄的熱量,各種細微的聲響——老鼠的竄動、醉漢的囈語、遠處車輛的呼嘯——都讓她神經緊繃,難以入睡。閉上眼,就是沈倦染血的臉,就是林曉夢空洞的眼睛,就是念念稚嫩的笑容……還有陸霆軒鏡片后那雙冰冷的、屬于“先生”的眼眸。
短短兩天的流浪,已讓她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體的痛苦尚可忍受,精神上的煎熬卻如同鈍刀割肉。孤立無援的絕望,對沈倦生死的未知(她甚至不敢用手機去搜索任何相關新聞),對孩子們揪心的思念,以及對那龐大黑暗真相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逼瘋。
第三天傍晚,她瑟縮在一個地鐵通風口附近,試圖汲取一點地下傳來的微弱暖意。一個穿著破爛、眼神渾濁的老流浪漢湊近,遞過來半瓶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渾濁的液體,嘴里嘟囔著含糊的安慰話。蘇晚晴警惕地后退,搖頭拒絕。老流浪漢咧開缺牙的嘴笑了笑,沒再勉強,卻低聲咕噥了一句:“小姐,你看起來……不像我們這里的。惹上麻煩了吧?這城里啊,有些麻煩,躲是躲不掉的。”
蘇晚晴心頭一震,猛地看向他。老流浪漢卻已晃悠著走開,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融入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