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仿佛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蘇晚晴顫抖著翻到素描本最后幾頁,是空白的。但在封底內側的夾層里,她摸到了一個薄薄的、硬硬的東西。小心抽出來,是一張對折的、同樣泛黃的便箋紙。
展開。紙上只有兩行字,字跡與扉-->>頁相同,是林婉秋的筆跡,但墨跡更深,更用力,甚至帶著一種絕望的決絕:
「倦兒,若你長大能看到這些,記住,媽媽愛你,永遠。沈家是牢籠,是吞噬美好的怪物。別變成他們。離開這里,去找尋光。」
字跡在最后微微顫抖,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
蘇晚晴的視線模糊了。這薄薄的素描本和便箋,比任何搜索到的冰冷信息都更具沖擊力。它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被掩埋的悲劇:一個擁有才華與柔情的母親,一個在孤獨與戒備中成長的敏感孩子,一個被稱為“怪物”的家族。沈倦那扭曲的掌控欲,他對“美”與“完整”近乎偏執的追求,他對“家庭”扭曲的營造……是否都源于這過早的剝奪、失去的母愛,和對母親那句“別變成他們”警告的、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的叛逆?
她將素描本和便箋緊緊貼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個從未謀面的女人留下的溫度與絕望。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包裹素描本的牛皮紙內側,似乎還有一行極小的、用圓珠筆寫下的字,墨跡很新,與林婉秋的筆跡截然不同:
「孩子已送往安全屋,不要相信趙,保重,勿念。m。」
m?瑪蓮娜?還是……其他什么人?
但這短短一行字,卻像一道微弱的曙光,劈開了蘇晚晴心中最沉重的陰霾之一。念念和安安……暫時安全了?在一個她不知道、但留行人認為“安全”的地方?是瑪蓮娜冒著巨大風險做到的?還是那個神秘人?或者是……沈倦在倒下前,最后的安排?
無論來源如何,這信息給了她一絲喘息的空間,一絲繼續前行的力量。孩子們暫時無恙,她不必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要承受對她們安危的極致焦慮。
她將素描本、便箋和那張新的紙條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塞進舊外套最內側的口袋,緊緊貼著怦怦跳動的心臟。寒冷依舊,傷痛依舊,前途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此刻,她懷中揣著的,不再僅僅是冰冷的秘密和沉重的仇恨。還有一段被塵封的母愛見證,一個孩子孤獨的側影,和一份關于她孩子安全的、渺茫卻珍貴的承諾。
她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將臉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沒有哭聲,只有壓抑到極致的、無聲的哽咽。為林婉秋,為幼年的沈倦,為不知所蹤的孩子們,也為流落街頭、傷痕累累、卻在絕境中接到這無聲饋贈的自己。
淚水浸濕了粗糙的褲料,帶走了一些冰冷的絕望,留下的是更為復雜的、糅雜著悲憫、決心與無盡蒼涼的情緒。她知道了沈倦的一部分根源,但那并未減輕她自身處境的兇險,也未解決與趙霆軒(先生)的致命謎題。前路依然黑暗。
但至少,此刻,她不是完全孤獨的。有一份來自過去的守望,和一份指向未來的、微弱的保障。她抹去臉上的濕痕,扶著墻壁,重新站了起來。目光投向小巷盡頭那片被城市燈火映亮的夜空,眼神里褪去了一些茫然,多了一分沉靜的決絕。
“勿忘美曾存在過。”林婉秋的話在她心中回響。美曾被摧毀,被扭曲。而她,蘇晚晴,要做的不僅是復仇或逃離,或許還要從這片扭曲的廢墟中,打撈出一點真實,一點光亮——為了念念和安安,也為了那個曾坐在窗邊、眼神孤獨的男孩,和那個留下素描本與絕望愛意的母親。
她拉緊外套,將素描本的位置按了按,深吸一口冰冷渾濁的空氣,再次邁開了腳步。這一次,腳步雖然依舊虛浮,方向卻似乎明確了一些。她要活下去,要找到孩子們真正安全的地方,要揭開所有的真相,無論那真相多么黑暗,多么令人心碎。懷中的素描本像一塊炭火,溫暖著她冰冷的胸膛,也灼燒著她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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