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珍?”周巧姑聲音沙啞干裂,帶著難以置信。
這個她剛剛還當眾怒斥過的人,竟然會來送她?
秦月珍快步上前,將尚帶余溫的小包塞進周巧姑手里,聲音哽咽:“周媽媽,這里有點干糧,還有幾個銅板,您路上帶著。我、我只有這些了。”
她低下頭,單薄的肩輕輕顫抖,仿佛在壓抑哭泣。
周巧姑捏著那粗布包,掌心傳來糧食粗糙的觸感與銅板的硬冷。
一股酸楚猛地沖上鼻腔,混雜著滔天的恨意。
她死死盯住秦月珍,突然伸手抓住她細瘦的手腕,力道大得讓秦月珍吃痛蹙眉。
“秦月珍,你跟我說實話!”周巧姑湊近,壓低的嗓音如同砂紙磨過,“那水粉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動了手腳?還是你和趙銀娣合起伙來害我!”
這是她心頭最后一根刺。
秦月珍猛地抬起頭,那雙露出的眼里霎時蓄滿淚水:“周媽媽!您、您怎會這般想我?!”她拼命搖頭,淚水撲簌簌滾落,“我哪有那個膽子啊!水粉是您給的,我試的時候真沒多想……銀娣姐姐抓著我試用的時候,我就當著她的面,院子里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么短的時間,我哪有機會做手腳?!您再我臉上這傷,昨兒不小心摔的,疼得要死,哪還有心思害人?”
她哭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我今兒路過時還瞧見婉娘去給銀娣姐姐送藥,她二人在屋里聊了許久,好像就是在說水粉的事,然后銀娣姐姐就怒氣沖沖地往外跑了……”
周巧姑看著她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模樣,想起她往日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性子,心中的懷疑動搖了。
是啊,秦月珍這般怯懦,哪有這等心機膽量?
定是沈姝婉那賤人!
攀上高枝,又籠絡了趙銀娣那蠢貨。
隨后在趙銀娣的水粉中動手腳,利用她徹底除了自己!
好毒的心思!好狠的手段!
以趙銀娣的心思,未必就會被她利用。
指不定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順勢推自己一把!
沈姝婉!趙銀娣!
你們不得好死!
恨意如毒藤瘋長,瞬間纏緊了心臟。
周巧姑盯著眼前這唯一念舊情的秦月珍,猛地想起一事。
她將秦月珍的手腕攥得更緊,聲音壓得極低:“秦月珍,那件石榴紅的衣裳,我已經想到改造的法子了,可惜沒機會動手。”
秦月珍眼神幾不可察地一閃。
周巧姑湊得更近:“你記住,只要在幾處緊要的盤扣里做了手腳,用的線是快爛的舊絲,扣子也磨松了。平日穿著不打緊,可若是動作大些,或是被人不經意勾到……”
她想象著那場景,臉上浮現扭曲的快意:“扣崩襟散,大庭廣眾之下,那才叫精彩!你不是說,趙銀娣預備在老太太壽宴上穿么?你定要想法子,按我說的做!”
秦月珍似被她眼中的狠毒嚇住,瑟縮了一下:“可銀娣姐姐未必會信我,況且她那張臉已經毀了……”
“那只是普通的紅疹而已,毀不了她!你要去討她歡心!既然沈姝婉能獲取她的信任,為什么你不能?”周巧姑目光如鉤,“她正在病中,正是需人幫襯的時候!你多去伺候她……至于沈姝婉,就更簡單了,你只需利用她心軟的脾性,接近她,拿到她和三少爺私相授受的證據,到時東窗事發,她不想死也得為了名節自戕!”
她死死盯著秦月珍:“月珍,周媽媽往日對不住你,可這回,你定要幫周媽媽出了這口惡氣,也是為你自己出口惡氣!事成之后,周媽媽便是在外頭討飯,也念著你的好!沈姝婉和趙銀娣不倒,你在梅蘭苑,就永無出頭之日!”
秦月珍似是被她說動,又似是懼怕,遲疑片刻,終是輕輕點了點-->>頭:“我試試。周媽媽放心,衣裳的事,我會想辦法。”
周巧姑這才略松一口氣,這才拖著那個單薄的包袱,佝僂著背,一步三回頭,蹣跚著沒入巷口昏沉沉的暮色里。
秦月珍立在側門邊。
直到那蒼老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她才緩緩抬手,指尖輕輕拂過臉上厚厚的繃帶。
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頃刻間褪盡了所有怯懦與淚水,只余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轉身,步履平穩地往回走。
回到那間位于后院最偏僻角落的狹小耳房,合上門扉。
屋內昏暗,只一扇小窗透進些許天光。她從床底拖出一只破舊的榆木箱子,掀開蓋子,取出那套折疊齊整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