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副丫鬟就更不用說了。
平級之間互相看不順眼分一派。
拍不同大丫鬟馬屁時又各自站隊分新派系。
心里琢磨著怎么擠掉別人、自己晉升成大丫鬟時,則又會爆發出更多、更隱秘的臨時派系。
好在人嘛,總還有個性格喜好、相互吸引相互排斥一說。
這十二個如花似玉的娘們兒終究沒有真的無止境地分化下去。
近段時間以來,經過無數次合縱連橫、陰謀陽謀,逐漸形成了兩個實力接近的小團體。
各由兩個大丫鬟領銜,麾下各自籠絡著四個副丫鬟。
只要熊大垣一不在場,這兩撥人馬就能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唇槍舌劍、明爭暗斗,把他這位一心只想“和光同塵”的大老爺整得是焦頭爛額,比管理這偌大的鑄造局還累。
念及此處,熊大垣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把那本《繡榻野史》“啪”地合上,擱在胸口。
兩手交叉托著后腦勺,望著天花板上精致的雕花梁柱,發出了一聲飽含管理焦慮的、沉沉的嘆息。
“喲――呵!你們這兒倒是清閑得很吶。在職在崗期間,還能優哉游哉地品鑒小說啊?”
一個帶著明顯譏諷和幾分警告意味的清朗男聲,冷不丁從門口傳了進來。
這聲音如同平地驚雷!
熊大垣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他還以為是工部或者都察院上頭突然來人搞突擊視察了!
手忙腳亂之下,肥碩的身軀失去平衡,太師椅腿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差點連人帶椅往后翻倒,摔個四腳朝天!
好歹是手舞足蹈地穩住了身形。
他驚魂未定,慌忙把腳從桌上放下。
一邊手忙腳亂地想把那本“違禁讀物”藏起來,一邊緊張地朝門口望去。
待看清來人面目,熊大垣提到嗓子眼的心,“噗通”一下落回了肚子里。
但見來人看樣子三十六七歲,面容俊朗,下頜留著修理得十分短凈的環髯,顯得沉穩精干,絲毫不油膩。
穿的則是一身看似低調、實則用料考究的鴉青色常服圓領袍,領口、袖口處以金線繡著精致的云紋暗花。
腰束革帶,懸掛著一枚帶著獬豸紋的北鎮撫司銅牌和一把造型簡潔的狹鋒腰刀。
熊大垣撫著噗通亂跳的胸口,長長吁出一口氣。
沒好氣地抱怨道:“我當是誰呢?嚇老子一跳!我說你不老老實實在京師當差,今日怎么有閑工夫跑我這又臟又亂的破地方來了?”
來人正是遼陽侯朱伯淙麾下的“得力”干將,北鎮撫司副千戶宗萬煊。
他臉上掛著那種官場上常見的、似笑非笑的輕笑容,邁步走進屋,視線狀若無意地掃過被熊大垣慌亂中塞到一疊公文下的那本書,嘴角弧度更深了些。
“瞧您說的……”
宗萬煊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們侯爺公務繁忙,實在是抽不開身。可他心里又一直惦念著您這位世叔,所以就特地吩咐我,跑這一趟,過來好生探望探望您老人家。”
宗萬煊這番話說得漂亮,卻壓根騙不了熊大垣這老油條。
熊大垣先是皮笑肉不笑地抬手示意他落座,眼珠子卻下意識地朝門外飛快一瞥――
果然,院子里影影綽綽站著幾個身著勁裝、佩著腰刀的錦衣衛校尉,像釘子似的守在那兒。
熊大垣心里咯噔一下,態度頓時謹慎起來,他搓著肥厚的手掌,試探著問道:“我想聽真話。你這趟過來……是辦差?還是……辦我的差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