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干了!恥于為伍!棄職而走,形同叛逆。所幸……
當年未觸核心,只在外圍打轉,才僥幸留了這顆腦袋,在這小縣城里茍延殘喘,講講課,扎扎針,騙騙自己罷了。”
倪先生的話堪稱字字泣血,句句驚雷。
李知涯聽得手腳冰涼。懷里那兩顆大號凈石,此刻像燒紅的炭,燙得他心慌。
他原以為只是黑心工廠的污染,沒想到是活體電池的牧場!
這蒸汽朋克的大明,皮囊之下,流淌的是人油!
他看著倪先生那張寫滿風霜和正直的臉。這位“體制內”出走的反叛者,這位看破他謊卻選擇沉默的醫者……值得托付!
心一橫,牙一咬。
李知涯從懷里,摸出了那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剝開層層包裹,露出了那枚銹跡斑斑、透著古老蒼涼氣息的羅盤――
大衍樞機副件。
“倪先生……”李知涯聲音有些發啞,“這玩意兒……是我在太平間臭水甕里撈出來的。它……有點邪門。”
倪先生的目光瞬間被牢牢吸住,放大鏡都忘了放下。
他死死盯著那羅盤,呼吸都屏住了。
那眼神,像餓狼看見了鮮肉,又像信徒看見了圣物,混雜著極度的震驚與強烈的求知欲。
李知涯硬著頭皮,把幾次占卜卦象(萃變訟卦、震變中孚)、樞機吞石吐卦的異狀,以及昨夜在愿花倉的驚魂一幕,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重點描述了那噴濺的滾燙液體澆在臉上、手臂上,甚至不慎吞下幾滴后,如何在劇痛中獲得了短暫卻清晰的紅外夜視能力。
“……燙得我以為臉皮都要熟了!您看……咦?”李知涯下意識摸了摸臉頰和手臂,光滑一片,竟連個水泡印子都沒留下!
邪門,太邪門了!
倪先生像是沒聽見他的疑問。
他顫抖著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懸在樞機上方,遲遲不敢落下,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又或是一件擇人而噬的兇器。
最終,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那枚冰冷沉重的羅盤副件,湊到眼前,透過放大鏡,一寸寸地審視著上面每一道玄奧的紋路,每一個銹蝕的角落。
診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時間仿佛凝固。李知涯連膝蓋的痛都忘了,屏息凝神。
良久。
倪先生緩緩放下放大鏡,抬起頭。
臉上的震驚已被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情緒取代。
他把羅盤遞還,并看向李知涯,眼神銳利如針,緩緩吐出一句讓李知涯心頭驟然沉落的話:“這東西……確實是副件。”
頓了頓,每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但不完整,它還缺東西。”
李知涯捏著冰冷的大衍樞機副件,指尖發白。倪先生的話像塊冰砸進心窩。
他下意識地,帶著點社畜對老油條的天然狐疑:“您剛剛不還說自己‘一直在外圍打轉’……”
倪先生眼皮都沒抬,手指敲了敲診案,發出篤篤悶響。
“外圍打轉,不耽誤聽風聞雨。當年有個一塊兒被征召的老匠,酒灌多了,舌頭大著吹過幾句。”
他眼珠掃過那銹蝕羅盤:“那老頭說過,經緯儀的心核,叫‘大衍樞機’。邪門,難測,自成一體。
你一說它吞石吐卦,邪性,我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頓了頓,看向李知涯,那眼神像能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是不是覺得,這東西給的指引,云里霧里,跟猜啞謎似的?”
李知涯點頭如搗蒜。
訟卦?近險脫險?
震轉中孚?煙花巷有線頭?
全靠蒙!
“這就對了!”倪先生斬釘截鐵,“因為它只是‘樞機’!是心臟,但不是整個身子!外面還該罩著兩層殼子――
‘五行輪’,轉陰陽定方位。
‘天機盤’,顯象示形,把樞機的混沌卦象轉成看得懂的路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