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真剁了?”
“剁個屁!”韓商人灌了口酒,“那安巧也不是省油的燈!
脖子一梗,跟她二哥對罵!
說什么:我一沒手藝二沒本錢,不干這活還能咋辦?
在家等著被你們賣給那丘八頭子糟蹋?”
“嘶……這嘴夠利索!”
“她二哥氣得渾身哆嗦,刀舉了半天,愣是沒剁下去!最后……嘿!不了了之!”
“就這么算了?”
“算?哪能啊!”韓商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臨走撂下狠話了!
說三個月后還有公務來山陽!
要是到時候安巧還沒滾回家,或者……
還在干這‘沒臉沒皮’的營生……”
他故意頓了頓,模仿著那二哥兇戾的語氣:“就……把她抓進詔獄!關到死!”
同伴倒吸一口涼氣:“詔獄?那地方……進去還能出來?”
“骨頭渣子都給你磨沒了!”韓商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兩人唏噓感慨著,話題又轉到別處。
李知涯慢慢放下茶碗,指尖冰涼。
安巧。
關外逃家的小姐。
有個在六扇門當差的狠人二哥。
三個月后……詔獄?
好家伙……突破口……好像有點扎手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在喧囂的大堂里逡巡。
安巧……是哪一個?
李知涯按照印象中的關外口音,在人群中一個個比對起來。
他坐的位置恰好在一面屏風旁邊,左面是大堂,右面是宴廳,能看見宴廳里有幾名侍兒正忙著擺碗按箸。
繡屏前又有數女或立或坐,粉粉艷艷地圍了一堆,手里持抱著紅牙檀板簫管琵琶諸器。
一個個都衣鮮鬢秀,容顏俏麗,真可謂桃羞杏讓,燕妒鶯慚。
宴席當中,有個個頭不高,臉比較寬,眉毛粗黑,留著八字胡的河洛口音男子,正和一幫男男女女談笑風生。
“妮兒,快過來倒酒。”
但見一美人盈盈一笑,蓮步行來,朝眾人一一衽襝作禮,音如黃鶯出谷,舉止嫻淑溫柔,哪有半點娼家之氣,大方之處尚勝許多名門閨秀。
這美人身穿淡花繡襖,底下紫綾羅裙,一條芙蓉軟巾低束蠻腰,秀目藏媚,嬌靨含春,果然妍麗過人。
席間一眾達官貴人子弟議論。
“百芳樓里本就佳麗眾多,何以有如此艷壓群芳的女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此女鄒妙鴛,乃是秦淮九美之一,本是某位侯爺帶她出局過夜,卻不想連夜送上船拐到蓬萊的。”
鄒妙鴛與四名侍兒前后服侍,流水般端上時鮮果蔬佳肴美酒,那班麗人卻在一旁調絲弄弦彈奏助興。
一群豬朋狗友高談闊論,觥籌交錯間無非誰家的園子好,誰家有奇物異寶,誰家的戲子俊,誰家的丫頭標致。
初時還有點規矩,后漸露出本相,一個個中猥褻不堪。
旁邊的女人畢竟不是小家碧玉,酒酣耳熱間沒誰顧忌。
幾個跟鄒妙鴛混得略熟的,還不時跟她狎調笑。
這女子十分乖巧識趣,依在河洛公子身畔笑顏對應,矜持中不乏風情。
但唯獨默默暗中觀察的李知涯,枯坐獨飲之際,看出鄒妙鴛短暫顰眉,黯然神傷。
可憐嗎?
不,一點都不可憐!
她他媽一晚上比我打工半年掙得都多!我可憐你媽個豚……
“喲,哪里來的小綿羊,不敢上大桌,躲在這旮沓喝悶……茶?”
一句話,就讓李知涯莫名火大。
可等他放下杯子抬頭瞧瞧是哪個不會說話的時,腦子咯答一轉――
關外口音?妖艷臉孔?輕浮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