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軍中好手的暗中監視,如同在渾濁的漕運水潭中投下了兩顆無聲的石子。蘇喆(林默)并未指望立刻就有收獲,他清楚,王主事和那位守備衙門的劉隊正都是積年的老油條,行事必然謹慎。
他將主要精力暫時放回了賬冊的梳理上。有了那短暫推演提供的方向,他不再漫無目的地翻閱,而是集中火力,重點核查近兩年所有與“河道疏浚”相關的款項記錄。
這一查,果然發現了更多蹊蹺。
賬目做得頗為巧妙,表面上看,款項撥付、物料采購、人工支出似乎都合乎流程,有經手人簽字,有主事官批紅。但細節處卻經不起推敲。例如,采購的“青條石”數量遠超實際河道維護所需,且單價虛高;雇傭的“河工”工錢標準也明顯高于市價,且總工時記錄模糊,存在大量重復計酬的嫌疑。
更讓蘇喆在意的是,有幾筆特別巨大的支出,都發生在前年夏季和去年春季,名義上是應對“數十年不遇的汛期”和“開春冰凌堵塞河道”進行的“緊急疏浚”。但蘇喆調閱了同期戶部存檔的天氣水文記錄(這得益于他新獲得的權限),發現那兩年風調雨順,并無異常汛情,春季冰凌也屬正常范圍。
“緊急疏浚”是假,借機貪墨是真!
蘇喆將這幾筆有問題的賬目單獨摘錄出來,心中冷笑。這些賬目加起來,涉及的銀錢恐怕已達數萬兩之巨!這絕不是一個區區漕運衙署主事能單獨吞下的,背后必然有一條完整的利益鏈條。
就在他專注于賬目時,阿吉從外面回來,帶來了府內的一些消息。
“先生,賈文那邊還是沒什么動靜,閉門不出。不過他手下的幾個門客,這兩天倒是往幾位御史和吏部官員的府上跑得勤。”阿吉壓低聲音,“還有,殿下似乎對您這邊很關注,上午還問起您到衙署后的情況。”
蘇喆點了點頭。賈文果然不甘寂寞,雖然自身被軟禁,但仍在動用關系網,試圖從外部施加壓力,或者尋找新的攻擊點。而炎徹的關注,既是支持,也是督促。
“知道了。”蘇喆將摘錄出的問題賬目清單遞給阿吉,“你想辦法,將這份清單,混入一些市井流中,就說漕運衙署賬目混亂,恐有碩鼠,尤其是前年去年那幾次‘緊急疏浚’,花費巨大卻收效甚微,惹得民怨沸騰。”
他要用輿論造勢,打草驚蛇,讓背后的人自亂陣腳。同時,這也是給炎徹的一個信號,表明他正在切實推進,并且已經抓住了問題的尾巴。
阿吉心領神會,接過清單小心收好。
當天下午,蘇喆繼續埋首于賬冊之中。隨著核查的深入,他越發感覺到這漕運系統腐敗的觸目驚心。這不僅僅是個別人的貪墨,幾乎已經成為一種系統性的“慣例”,各級胥吏層層盤剝,最終苦的是底層纖夫船工和繳納漕糧的百姓。
他揉了揉發脹的眉心,再次嘗試集中精神,想要觸發“局勢推演”,看看那王主事或者劉隊正此刻在做什么,或者能否找到更直接的證據。
然而,這一次,無論他如何努力,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甚至因為過度集中精神而傳來陣陣刺痛。
“看來這能力確實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而且似乎有冷卻時間或者精神消耗的限制……”蘇喆暗自思忖,放棄了強行催動的念頭。
就在他準備休息片刻時,值房外傳來一陣喧嘩。
“讓開!本官有要事稟報林大人!”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氣急敗壞。
蘇喆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穿著從七品官袍、身材微胖、面色焦急的中年人正試圖闖進來,被守在門口的兩名護衛攔住。來人正是“巡查”歸來的王主事。&lt-->>;br>蘇喆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魚兒到底還是沉不住氣了。他揮了揮手,示意護衛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