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事快步走了進來,也顧不上什么禮儀,臉上堆著焦急混合著不滿的神色:“林大人!下官剛回衙署,就聽聞您正在調閱所有賬冊?這……這是何意啊?漕運賬目涉及甚廣,繁雜無比,若無熟悉情況之人協助,恐難理清頭緒,若是耽誤了漕運正事,下官……下官可擔待不起啊!”
話語看似關心公務,實則是在指責蘇喆不懂規矩,胡亂插手,可能耽誤大事。
蘇喆放下手中的賬冊,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語氣淡漠:“王主事回來了?巡查可還順利?”
王主事被他這不著邊際的一問噎了一下,勉強道:“還……還算順利。”
“順利就好。”蘇喆點了點頭,隨即拿起手邊那本記錄“緊急疏浚”款項的賬冊,輕輕放在桌案邊緣,“本官正看到此處,有幾筆賬目甚為疑惑,還想向王主事請教。”
王主事目光落到那本賬冊上,瞳孔驟然一縮,臉色瞬間白了幾分,但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大人請問,下官……下官必定知無不。”
“前年夏季,賬載因‘特大汛情’緊急疏浚東段河道,采購青條石五千方,雇傭河工三千人次,耗銀一萬八千兩。然本官查閱戶部存檔,當年夏季雨水尚不及往年平均,何來‘特大汛情’?這青條石五千方,足以修筑一段小型城墻,都用在了何處?三千河工,工錢高出市價三成,又是何故?”
蘇喆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語氣并不嚴厲,卻字字如刀,直指要害。
王主事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支吾道:“這……大人有所不知,當年情況特殊,雖無大汛,但河道淤積嚴重,確是隱患……青條石用于加固河堤,至于工錢,那是因工期緊,任務重,故而……”
“哦?”蘇喆打斷他,拿起另一本賬冊,“那去年春季,‘冰凌堵塞,危及漕船’,再次緊急疏浚,耗銀兩萬兩。可本官聽聞,去年開春,漕河冰凌消融順暢,并無險情上報。王主事,這又作何解釋?”
王主事身體微微發抖,嘴唇囁嚅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這位年輕的林大人查賬如此之快,如此之準,直接抓住了最要命的地方!
“看來王主事需要時間好好回想一下。”蘇喆不再逼問,將賬冊合上,語氣轉冷,“賬冊本官會繼續核查。王主事既然身體不適(指他之前告假),近日便在衙署好生‘協助’本官查賬,沒有本官允許,不得擅離。漕運一應日常事務,暫由李書吏代理。”
這是變相的軟禁!王主事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和怨毒,但接觸到蘇喆那冰冷的目光,以及門外兩名護衛按在刀柄上的手,他最終還是頹然低下頭,咬牙道:“下官……遵命。”
看著王主事失魂落魄、腳步踉蹌地離開值房,蘇喆知道,第一回合的交鋒,他贏了。他成功地鎮住了王主事,并切斷了他與外界的部分聯系。
但這還不夠。王主事只是擺在明面上的小卒子。他需要找到確鑿的證據,撬開他的嘴,順藤摸瓜,找到背后真正的大魚——那位都城守備衙門的劉隊正,以及可能存在的更高級別的保護傘。
他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那堆積如山的賬冊上。
突破口,一定就在這些冰冷的數字之中。
而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腦海中,那因為精神消耗過度而帶來的刺痛感,似乎隱隱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系統提示音的波動,但細聽之下,又仿佛是錯覺,很快便消散無蹤。
蘇喆皺了皺眉,沒有深究,再次將心神沉浸到賬冊的迷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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