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炎徹的任命如同一聲驚雷,在沉寂的三皇子府邸炸響,余波迅速擴散至整個都城官場。曾被斥為“紙上談兵”的棄子林默,不僅重獲殿下信任,更一舉拿下了京畿漕運整頓的實權,這讓許多人大跌眼鏡,也讓不少人暗中紅了眼。
蘇喆(林默)并未被這突如其來的權勢沖昏頭腦。他深知,這漕運差事看似是個肥缺,實則是塊燙手山芋。京畿漕運系統盤根錯節,利益糾纏數十年,牽涉到戶部、工部、乃至都城守備、沿途州縣等多方勢力,其中不知藏著多少魑魅魍魎。炎徹將此任交給他,既是信任,又何嘗不是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替他去做那把得罪人的刀?
任命下達的第二天,蘇喆便拿著炎徹的手令,帶著兩名炎徹臨時撥給他的、看似老實巴交實則眼神精干的護衛,來到了設在城東漕河碼頭附近的漕運衙署。
衙署門房的小吏顯然早已收到消息,但見到蘇喆這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以及過分年輕(相對于此等要職)的面容時,眼中還是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與敷衍。
“喲,林大人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只是不巧,王主事今日一早就去碼頭巡查了,李書吏家中老母染恙,也告了假……您看這……”小吏搓著手,一臉為難。
下馬威來了。王主事和李書吏是這漕運衙署里具體管事的兩個老人,他們同時不在,顯然是想給這位新上任的“林總監”一個下馬威,試探他的深淺。
蘇喆面色不變,目光平靜地掃過那略顯破敗、卻處處透著油滑氣息的衙署門廳,淡淡道:“無妨。本官奉殿下之命整頓漕運,今日既來了,便不能空手而回。你去將衙署近三年的漕糧入庫、出庫賬冊,纖夫、船工名冊,以及河道疏浚、船只修繕的記錄,全部搬到值房來。”
小吏一愣,沒想到這位年輕大人不按常理出牌,不先拜碼頭、熟悉人情,反而直接就要查賬?這可不是什么輕松活兒,那些賬冊堆積如山,且里頭門道極深,豈是那么容易看懂的?
“大人,這……賬冊繁多,且涉及往年舊事,調閱需時,不如等王主事回來……”小吏試圖推諉。
蘇喆目光一凝,雖未提高聲調,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需要多久?”
小吏被他目光一掃,沒來由地心里一慌,支吾道:“至少……至少也得三五日……”
“一個時辰。”蘇喆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本官在此等候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后,若見不到賬冊,你便自己去向殿下解釋,為何漕運衙署連最基本的賬目都無法調閱。”
小吏臉色一白,炎徹的名頭顯然極具威懾力。他不敢再怠慢,連忙躬身:“是,是,小的這就去辦,這就去辦!”說完,連滾帶爬地沖進了衙署深處。
蘇喆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入為他準備的、同樣略顯簡陋的值房。兩名護衛一左一右,默然立于門外,如同兩尊門神。
一個時辰后,十幾口沉甸甸的大木箱被七八個胥吏吭哧吭哧地抬進了值房,堆了小半間屋子,塵土飛揚。
“大人,近三年的賬冊記錄都在此處了。”那小吏累得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說道,眼神卻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他就不信,這個年輕的過分的林大人,真能看出什么名堂。
蘇喆掃了一眼那堆積如山的竹簡和賬本,神色如常。“有勞。”他只說了兩個字,便走到書案后坐下,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賬冊,攤開看了起來。
小吏見狀,撇撇嘴,悄悄退了出去。
值房內恢復了安靜,只-->>有蘇喆翻閱竹簡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他看的速度極快,目光掃過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記載,大腦如同精密的儀器般飛速運轉。原身林默本就學識淵博,對算學、經濟亦有涉獵,加之蘇喆自身跨越數個世界帶來的更宏觀的視野和邏輯分析能力,這些在旁人看來枯燥繁瑣甚至暗藏玄機的賬目,在他眼中卻逐漸呈現出清晰的脈絡。
他并非要逐字逐句核對,那效率太低。他要找的是“模式”,是異常波動的節點,是違背常理的數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門外偶爾傳來胥吏們刻意壓低的議論和竊笑聲,顯然都在等著看這位新官如何出丑。
然而,隨著翻閱的賬冊越來越多,蘇喆的眉頭卻微微蹙起,不是因為他看不懂,而是因為他看得太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