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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遠被禁足,府中針對蘇喆的明槍暗箭驟然消失,聽竹軒迎來了一段真正意義上的平靜時光。然而蘇喆并未有絲毫松懈,反而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機括,將全部心神投入到了科舉備考之中。
他深知,之前的種種周旋與勝利,無論是尋畫立功,還是化解危機,都只是在宅斗規則的框架內取得的階段性成果。他的身份依舊是仰人鼻息的庶子,命運依舊掌握在他人一念之間。唯有通過科舉正途,獲取功名,才能從根本上扭轉乾坤,擁有安身立命、甚至掌控自身命運的資本。
目標明確,路徑清晰,剩下的便是心無旁騖的執行。
家學依舊是基礎。宋先生見識了蘇喆的決心和天賦,教導起來更加不遺余力。不僅將經義講解得透徹,更開始系統地指導他策論和制藝的寫法。蘇喆如同海綿吸水般汲取著知識,他過往多個世界的閱歷和思維方式,在此刻化為了超乎常人的理解力和洞察力,往往能于經典中讀出與眾不同的見解,令宋先生也時常感到驚喜。
但家學的資源終究有限。宋先生雖是飽學秀才,但于更高層次的舉業乃至進士之道,終究隔了一層。蘇喆需要更廣闊的視野和更頂尖的指導。
他想到了王氏之前提過的,她娘家那位致仕的翰林學士。這是一個機會,但也存在風險。過于依賴王氏的引薦,可能會加深與她的捆綁。
權衡之后,蘇喆選擇了一種更迂回的方式。他通過衛弘,以及偶爾參加的那兩個背景相對簡單的文人小集,逐漸接觸到了一些在京備考的舉子圈子。他低調謙遜,從不炫耀伯府身份,只以勤勉后進學子自居,與人交流學問,探討時政。憑借扎實的功底和偶爾流露的驚人見解,他慢慢贏得了幾位頗有才學的寒門舉子的尊重,也從他們的交流中,獲悉了京城幾位以教授舉業聞名的大家信息。
其中一位,便是住在城西,以教授《春秋》經義和策論見長的杜如晦先生。杜先生曾中過舉人,后因仕途不順,便專心在家授徒,門下出過不少進士,在士林中頗有清譽。
蘇喆決定前去拜會。他沒有動用伯府的名帖,而是讓衛弘以同鄉后學的名義先行投遞了自己的幾篇習作,其中就包括那篇得到宋先生高度評價、關于《春秋》“微大義”的策論。
數日后,杜府來了回信,邀他過府一敘。
杜如晦年約五旬,清瘦矍鑠,目光銳利。他仔細詢問了蘇喆的學業進度,又當場出了幾個經義題目考較。蘇喆對答如流,引經據典,雖偶有青澀之處,但思路清晰,見解獨到,尤其對時政的剖析,隱隱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老練和格局。
杜先生撫須沉吟良久,方道:“汝之才思,已遠超尋常童生。根基也算扎實,唯在制藝格式與應試技巧上,尚有欠缺。若肯下苦功,三年之內,鄉試可期。”
這便是愿意收下他了!蘇喆心中一定,連忙起身行弟子禮。
自此,蘇喆的生活變得更加忙碌而規律。每日清晨在家學聽宋先生講經,午后便趕往城西杜府,學習制藝和策論技巧,傍晚歸來還要溫習功課,常常挑燈夜讀到三更。
王氏得知他私下拜了杜如晦為師,初時有些訝異,但轉念一想,蘇喆若能科舉有成,于伯府亦是光彩,便也默許了,甚至還額外撥了一筆銀子給他作為束修和筆墨之資,算是表明了支持的態度。
時光如水,在書頁的翻動和筆墨的浸潤中悄然流逝。秋去冬來,轉眼便是年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