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緊的是,”高堂岫美低聲道,“追我的人可能很快會找到湘山港。他們見過我的樣子。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落腳,再從長計議。”
    趙老板眉頭緊鎖,沉吟片刻:“我這茶館前堂人多眼雜,后院只有兩間小庫房和伙計睡的通鋪,都不是穩妥之地……”他捻著手指,思索著,“有了!我內侄女在鎮西頭有處獨門小院,她丈夫前年跟船出海遇了難,她一人寡居,平日幫我做些縫補漿洗的活計,人極是老實本分,口風也緊。我可以說您是遠房表親,家中遭了災來投奔,暫住她那兒,絕對無人起疑。”
    這個安排聽起來頗為穩妥。高堂岫美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有勞趙老板費心。只是……需要多少費用,我……”
    趙老板立刻擺手打斷:“大小姐這是打我的臉了!這點小事算什么費用。您是高堂家的千金,修齊兄和英華夫人的恩情,我趙某一輩子都報不完。”他站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讓伙計去叫內侄女過來,順便讓她帶一身合身的衣服來。您這身……太委屈了,也容易引人注意。”
    他考慮得周到,高堂岫美心中感激,輕聲道:“謝謝趙伯。”這一聲“伯”,拉近了距離,也表達了初步的信任。
    趙老板眼眶微紅,連連點頭:“哎,好,好孩子,你受苦了。你先在這里歇歇,喝口茶,我這就去安排。切記,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
    趙老板匆匆離開,小心地重新閂好門。高堂岫美獨自留在小賬房內,并沒有去碰那杯茶。她走到窗邊,透過窗紙的縫隙向外窺視。外面是一個小小的天井,晾著幾件衣服,墻角堆著柴火,安靜尋常。她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前堂的嘈雜聲隱約傳來,并無異樣。
    她坐回椅子上,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她復盤著與趙老板見面的每一個細節:他的震驚、悲痛、憤怒、承諾……所有情緒都顯得自然流暢,尤其是對父親的尊敬和對鴉片的痛恨,與她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他提及的舊事細節,也與母親偶爾提起的零碎片段吻合。
    最重要的是,他主動提出安置方案,且避開了自己的茶館,選擇了更為隱蔽的親戚家,顯示出替她安全考慮的心思。如果他有歹意,大可以將她扣在茶館,或者虛與委蛇,而不是立刻行動起來。
    “或許……母親是對的。”高堂岫美心中暗道,緊繃的神經終于得以稍微放松一絲。但她依然提醒自己,保持警惕,步步為營。
    約莫半個時辰后,門外傳來輕叩聲,以及趙老板壓低的聲音:“大小姐,是我。”
    高堂岫美打開門閂。趙老板身后跟著一個約三十歲上下、衣著樸素、面容姣好卻帶著些許愁苦和怯意的婦人。婦人手里拿著一個包袱。
    “大小姐,這就是我內侄女,夫家姓王,你叫她蕓娘就好。”趙老板介紹道,又對蕓娘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表侄女,姓…姓高,家里遭了水災,過來暫住些時日。你定要照顧好。”
    蕓娘飛快地抬眼看了高堂岫美一下,目光觸及她身上不合體的粗布衣時閃過一絲同情,連忙低下頭,小聲道:“高小姐,委屈您了。若不嫌棄,就先穿我的衣服吧,雖是舊衣,但都漿洗干凈了。”她將包袱遞過來,里面是一套半新的藕荷色棉布裙褂,比高堂岫美身上的要合體許多。
    “多謝蕓娘姐姐。”高堂岫美接過衣服,輕聲道謝。蕓娘的靦腆和善意不像偽裝。
    “蕓娘,你這就帶高小姐回去安頓。從后門走,繞小路。”趙老板吩咐道,“有人問起,就按我們說好的講。高小姐需要什么,你只管來告訴我。”
    “曉得了,舅舅。”蕓娘低聲應道。
    趙老板又對高堂岫美說:“大小姐,您先跟蕓娘去歇息。打聽船期、安排路線的事,交給我。有了消息,我讓蕓娘告訴您。您千萬深居簡出。”
    安排妥當,高堂岫美再次向趙老板道謝,然后跟著蕓娘,從茶館后院一扇不起角的小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喜歡九月暄陽請大家收藏:()九月暄陽
.b